马特的出现像是一道划破阴霾的光，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蕾娜小姐的订单？在这全城濒临崩溃、物资极度匮乏的当口，这订单的分量，恐怕比以往任何一单都要沉重，也意味着难以想象的风险和……机遇。
“蕾娜小姐……需要什么？”我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谨慎地问道。生意场上，清楚客户需求是第一步，尤其是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大单。
马特擦了把脸上的黑灰，语速很快：“具体清单我不清楚，但听琳大人提过一嘴，主要是三样：第一，大量高效的伤口清创和止血药粉，普通的金疮药根本不够用，伤亡太大了；第二，能在黑暗环境或迷雾中维持长时间照明的可靠光源，城基符文阵列能量不稳，很多区域照明时断时续，夜间防守和清理废墟非常困难；第三，能对低阶魔兽，尤其是那些皮糙肉厚的石皮疣猪、蚀木蚁群有驱散或压制效果的东西，哪怕效果弱一点也行，现在守城器械和高端战力严重不足，需要这些东西填补防线空隙。”
他顿了顿，补充道：“蕾娜小姐说，规格可以放低，但数量要大，交付要快！价格……按战备物资最高标准结算，可以用粮食、部分修复材料或者内城临时凭证支付。”
清创药粉、可靠光源、驱散制剂……全都是我们之前涉猎过，甚至可说是看家本领的东西！蕾娜小姐这是精准地找到了我的“能力范围”！但“数量要大，交付要快”这七个字，像是一座大山压了下来。我们现在要人没人，要场地没场地，要原料没原料，简直就是一穷二白。
哈罗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苦笑道：“会长，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汤姆也皱紧了眉头：“大规模生产，需要稳定的工坊、设备和原材料供应链，我们现在……”
我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话，目光扫过众人。莉娜眼中是担忧，老烟枪和石头是茫然，马特则是期待和焦急。
“马特，”我沉声问道，“现在内城还能提供什么支持？工坊场地？原材料渠道？或者……人手？”
马特摇了摇头，脸色更苦：“工坊？内城挤满了难民和伤员，能找到个不漏雨的角落就不错了。原材料……大部分商会要么毁了，要么囤积居奇，被城主府强行征用了一部分，但也支撑不了多久。人手更是紧张，能动弹的都上了城墙或者参与救援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蕾娜小姐说……说您总有办法，尤其是在这种……这种看起来没办法的时候。”
我沉默了一下。蕾娜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但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她对我能力的认可和……依赖？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尤其是在这种层面，让我那颗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习惯于算计每一个铜板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风险巨大，但回报……如果能做成，不仅仅是金钱，更是无法估量的政治资本和人脉关系！这将彻底奠定“风行”在铁盾城未来的地位！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瞥了一眼身后那隐藏着远古遗迹的洞口，以及腰包里那几块沉甸甸的“劣质矿石”。遗迹暂时指望不上，但这矿石……还有巴德那群幸存者……
一个大胆的、拼凑式的计划雏形在我脑中逐渐形成。
“马特，”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订单，我们接了。”
“会长！”莉娜和哈罗德几乎同时出声。
我摆了摆手，眼神锐利起来：“但不是在内城。回去告诉蕾娜小姐，给我们一块相对安全的、靠近外城废墟的区域，不用太好，能遮风挡雨、有一定防御纵深就行。原材料，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一部分，但需要她开放内城部分非核心战略物资的临时兑换权限，用我们的成品或者未来收益抵押。另外，我需要她签署一道手令，允许我们在指定废墟区域‘搜集可利用物资’。”
马特愣了一下：“在外城？太危险了！而且搜集物资……”
“正因为在外城，才更方便我们获取内城难以获取的‘特殊原料’。”我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危险……哪里不危险？内城就绝对安全吗？” 我指了指巴德他们藏身的方向，“而且，我们并非孤立无援。”
我看向老烟枪：“老烟，你熟悉这一带，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吗？既要相对隐蔽，又要方便获取……嗯，比如那种‘劣质矿石’或者其他废弃材料的地方。”
老烟枪眯着眼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有！旧港区往南，靠近老排污渠那边，有个半塌的‘废弃矿石筛选场’！那是以前处理低级矿石的地方，后来污染太大关了，地方偏僻，房子虽然破，但主体结构是石头的，还算结实！而且那附近……好像就有个小的废弃矿坑！”
废弃矿石筛选场！靠近老矿坑！这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地方！那些“劣质矿石”很可能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就是那里！”我一锤定音，“马特，你立刻回去禀报蕾娜小姐，把我们的要求和她说明白。如果她同意，就让琳大人带着手令和第一批基础物资（主要是粮食和少量药品）到那个筛选场找我们！”
马特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好！我立刻回去！杰瑞会长，你们……千万小心！”说完，他转身敏捷地消失在废墟之中。
“会长，这太冒险了！”莉娜忧心忡忡，“我们人手不足，还要自己去搜集危险的原料……”
“莉娜，”我看着她，语气放缓但坚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等着内城分配，我们连口汤都喝不上。只有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哪怕是在刀尖上跳舞，才有活下去并且做大的可能。” 我拍了拍哈罗德的肩膀，“哈罗德大叔，你的手艺是关键，我们需要尽快搭建起一个能运转的生产线，不需要多精美，但要结实、够用。”
哈罗德咬了咬牙，眼中工匠的倔强被点燃了：“给我工具和材料，我能让破铜烂铁都听话！”
我又看向汤姆：“汤姆，你和莉娜负责将我们现有的知识整合、标准化。药粉的配方要简化，效果可以稍弱，但必须容易大规模配制。光源和驱散剂也是，我们要的是‘量’，不是极品。”
汤姆点了点头，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学者式的专注：“明白，我会优化配方，寻找替代材料。”
“老烟枪，石头，你们俩的任务最重。”我神色凝重，“老烟枪，你带路，我们立刻转移去那个筛选场。路上，你和石头要负责警戒和侦查。到了之后，石头负责清理场地，建立基本的防御。老烟枪，你负责摸清筛选场和附近矿坑的情况，重点是找到那种‘劣质矿石’的源头，评估开采或者搜集的难度和风险，同时留意有没有其他可用的废弃材料或者……潜在的‘合作者’。”
“放心吧，头儿！”老烟枪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属于老地痞的、带着点狠劲的笑容，“找东西和看路子，我在行！”
“石头，保护好大家。”我对着沉默的壮汉说道。
石头重重地“嗯”了一声，将那块粗壮的猪腿骨扛在了肩上。
我们没有再耽搁，立刻动身。离开前，我去和巴德、老莫简单告了个别，并留下了少量应急的药粉，暗示我们可能会在附近活动，希望以后还能互通有无。巴德看着我的眼神更加不同了，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那份战场上下来的认同感，比任何语言都有力。
前往废弃筛选场的路并不好走，废墟连绵，时不时能看到魔兽啃噬过的痕迹和凝固的暗红血迹。我们小心地避开几处可能有危险生物巢穴的区域，以及远处传来的零星打斗声。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肃杀，比地下更甚。
终于，在黄昏降临前，我们抵达了老烟枪所说的那个废弃筛选场。它坐落在一条几乎干涸、散发着异味的老排污渠旁边，由几栋高大的、用粗粝岩石垒砌的厂房组成，大多已经半塌，屋顶漏洞百出，墙壁上布满苔藓和裂纹。厂区内部堆满了废弃的矿渣、破碎的筛选机械和不知名的锈蚀金属，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
但正如老烟枪所说，这里足够偏僻，石头建筑的主体结构确实还算完整，而且视野相对开阔，容易发现靠近的威胁。
“就是这儿了。”老烟枪指着最大的一栋还算有顶的厂房，“那里空间大，稍微收拾一下，应该能当工坊和住处。”
“石头，清理入口和主要通道，设置简单的障碍和预警。”我立刻下令，“莉娜，汤姆，检查厂房内部结构是否安全，规划功能区。哈罗德大叔，你看看那些废弃的机械和金属，有没有能修复利用的。老烟枪，我们俩去附近看看，特别是那个矿坑入口。”
分工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一种久违的、在绝境中求生的紧迫感和凝聚力，再次回到了我们这个小团体之中。
我和老烟枪绕着筛选场转了一圈，很快在厂区后方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废弃矿坑入口。那是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倾斜的洞口，约一人高，里面吹出带着霉味和淡淡硫磺气息的冷风。洞口周围散落着更多的“劣质矿石”碎片，以及一些零星的、属于人类的脚印和车辙印，看起来最近有人活动过。
“看来，‘货栈联盟’或者别的什么人，也在打这里的主意。”老烟枪蹲下检查着脚印，低声道。
我点点头，心里并不意外。这更印证了这里的价值。
“先回去，把据点稳固下来再说。”我按捺住立刻进去探查的冲动。现在人手不足，贸然进入未知矿坑太过危险。
回到筛选场主厂房时，石头已经用废墟里找到的破木板和锈铁皮堵住了几个明显的缺口，并设置了一个用绳子和空罐子组成的简易警报器。莉娜和汤姆已经简单清扫出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并用找到的破帆布隔出了几个简单的空间。哈罗德正对着一台锈迹斑斑、似乎是被遗弃的小型矿石破碎机敲敲打打，眼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
“怎么样，哈罗德大叔，这东西还能用吗？”我走过去问道。
哈罗德头也不抬，用一块捡来的石头用力敲打着某个锈死的轴承：“核心结构没坏，就是锈死了，齿轮缺了几个齿……给我点时间，再找点替换零件和润滑油，说不定……真能让它再动起来！”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如果能行，处理那些硬骨头一样的矿石就方便多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一旦有了破碎矿石的能力，我们获取原料的效率将大大提升。
夜幕降临，我们用找到的破铁桶生起了一小堆篝火，既是为了取暖，也是为了驱散黑暗和湿气。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我们围坐在火堆旁，分享着莉娜用仅存的一点粮食和从排污渠附近（上游相对干净处）取来的水熬煮的稀粥。
外面是危机四伏的废墟和低阶魔兽的嚎叫，厂房内是漏风的墙壁和未知的明天。但握着手里温热的粥碗，看着身边这些愿意跟随我搏一把的同伴，我心中那团名为“野心”的火焰，却燃烧得比眼前的篝火更加旺盛。
蕾娜小姐的订单，就是我们的敲门砖。这个废弃的筛选场，就是我们新的起点。那些不起眼的“劣质矿石”和远古遗迹的秘密，就是我们未来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