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
林惊澜凝视着她,并未立刻表态。他需要判断,这位漕帮大小姐是真心合作,还是某些人设下的又一个圈套。然而,她眼中的悲愤与决绝不似作伪,提及“玄狐”时那刻骨的恨意更是难以伪装。
“苏小姐,”林惊澜缓缓开口,声音沉稳,“空口无凭。你说令尊冤死,与‘玄狐’及漕运之乱有关,可有更具体的线索?那失踪的账册,又在何处?”
苏婉清似乎早有准备,她从怀中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素绢,双手奉上:“王爷,这是民女根据记忆,临摹的先父账册中的一页残片。先父习惯以特殊符号记录重要交易,这一页所载,是去年底一笔数额巨大的银钱往来,经手人标注的代号,正是‘狐’,而资金最终流向,指向京城西郊的一处庄园,那庄园明面上的主人,与已故成国公府的一名外管事有关联。”
林惊澜接过素绢展开,上面果然用特殊的墨迹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符号和数字,旁边有苏婉清用朱笔标注的译文。数额确实巨大,足以支撑一场小规模的叛乱初期的花费。而“狐”的代号,以及成国公府的关联,都让这份证据的分量骤然加重。
“至于完整的账册……”苏婉清咬了咬下唇,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民女虽不知具体下落,但先父生前最为信任的,除了几位跟随多年的老兄弟,便只有……只有他的续弦夫人,也就是民女的继母,柳氏。先父身亡后,柳氏行为颇为反常,深居简出,且……民女曾偶然发现,她暗中与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有往来。”
继母柳氏?林惊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内宅不宁,往往是祸患之源。
“民女人微言轻,在帮中虽有些许父亲旧部支持,但柳氏把持内宅,几位实权叔叔态度暧昧,民女无法强行搜查。”苏婉清语气带着恳切,“王爷,若能找到账册,不仅能证实民女所言非虚,更能顺藤摸瓜,找出谋害先父的真凶,以及他们在漕帮的内应!”
林惊澜指尖轻点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在权衡。直接插手漕帮内务,风险不小,容易授人以柄。但若能借此机会,拿到关键证据,彻底整顿漕帮,将这股庞大的水上力量纳入掌控,其收益无可估量。更何况,这直接关系到漕运畅通,关系到京城稳定,于公于私,他都无法坐视。
“柳氏……现在何处?”
“就在漕帮总舵后宅,‘听涛苑’。”
“今夜子时,”林惊澜做出了决定,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婉清,“你设法制造些许动静,引开‘听涛苑’附近的护卫。本王亲自去会会这位柳夫人。”
苏婉清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她深深一拜:“婉清遵命!多谢王爷!”
是夜,月黑风高。
漕帮总舵位于京城运河码头附近,占地颇广,屋舍连绵。子时刚过,总舵西北角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是库房方向走了水,虽火势不大,却成功吸引了大部分护卫的注意。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越过漕帮高墙,身法飘逸,正是林惊澜。他根据苏婉清提供的简图,几个起落,便来到了位于总舵深处的“听涛苑”。
苑内静悄悄的,与远处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只有主屋还亮着微弱的灯火。
林惊澜屏息凝神,紫阳真气运转至巅峰,感知如水银泻地般蔓延开去。屋内只有一道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并无其他高手埋伏。他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贴近窗棂,指尖微吐内力,震断窗闩,身形一闪,已潜入屋内。
这是一间布置雅致却透着几分俗艳的卧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气。一个身着寝衣、风韵犹存的妇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铜镜发呆,神色间带着一丝不安与焦躁,正是柳氏。她显然也被远处的动静惊扰,未能安寝。
林惊澜的突然出现,吓得柳氏浑身一颤,险些惊呼出声。但林惊澜速度更快,一步上前,手指如电,已点中她喉头附近的穴道,让她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
“柳夫人,不必惊慌。”林惊澜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只为苏帮主遗留的账册而来。交出账册,可保你性命无忧。”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自镇定,用力摇头,表示不知。
林惊澜冷笑,目光扫过梳妆台,最终落在那面看起来颇为厚重的铜镜上。他伸手,在铜镜边缘轻轻叩击,声音沉闷,并无异常。但他并未放弃,手指顺着镜框细细摸索,忽然在镜框下方一个雕花凹陷处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镜框侧面弹开一个暗格,里面赫然放着几本线装的册子!
柳氏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惊澜取出册子,快速翻阅。里面果然详细记录了苏擎天与“狐”(即玄狐)及其关联势力的资金往来,时间、数额、经手人代号清晰可见,甚至还包括了几笔用于收买漕帮内部人员、以及雇佣高手袭击敌对势力的款项。其中最新的一条记录,赫然与近期漕运节点遇袭、粮船被扣的事件在时间和资金流向上高度吻合!
铁证如山!
“看来,苏帮主的死,夫人也脱不了干系。”林惊澜合上账册,目光冰冷地看向面如死灰的柳氏。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哨响,这是他与苏婉清约定的信号,表示巡逻护卫即将返回。
林惊澜不再耽搁,将账册纳入怀中,深深看了柳氏一眼:“你好自为之。”说罢,身形一晃,已如青烟般从原路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柳氏瘫软在地,浑身冷汗淋漓,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她知道,自己的末日,恐怕就要到了。
林惊澜离开漕帮总舵,与在外接应的洛倾城汇合,迅速隐没在夜色中。
回到王府书房,苏婉清已在此焦急等候。当看到林惊澜拿出的账册时,她激动得眼眶泛红,再次跪拜下去:“王爷大恩,婉清没齿难忘!有此账册,定能清理门户,替父报仇!”
林惊澜扶起她,将账册递到她手中:“账册你先收好,这是你重整漕帮的关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苏婉清擦去眼角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有了这些证据,帮中那些忠于先父的老兄弟定会支持我!明日,我便召集帮中元老,当众揭露柳氏与她背后之人的阴谋!请王爷派兵……不,只需派几位高手助我稳住场面即可,漕帮内部的事,终究需要漕帮自己来解决!”
林惊澜赞赏地点点头,苏婉清此举,既借用了他的势,又保持了漕帮的相对独立性,是个懂得分寸的聪明人。
“好。本王会让秦般若带人暗中助你。”
“多谢王爷!”
看着苏婉清离去时那充满斗志的背影,林惊澜知道,漕帮这盘棋,他已经落下了一记重子。只要苏婉清能顺利掌控漕帮,不仅眼前的漕运危机可解,未来他争霸天下的路上,也将获得一条无比顺畅的补给线和一支强大的水上力量。
而“玄狐”的尾巴,似乎也藏在这账册之后,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