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漩涡的剧烈扰动缓缓平息，但那强行嵌入利维坦规则本源的金色“心焰”，如同投入深潭的灼热铁块，持续散发着无形的影响。
土黄色的规则洪流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狂暴的侵略性，而是显得有些……滞涩，仿佛奔腾的岩浆中混入了无法融化的金石，每一次流转都带着一种不情愿的凝滞。
主屏幕上，那几行断断续续的、充满困惑的信息依旧停留着：
【……契……约……】
【……痛……但……不同……】
【……火……为何……灼热……】
利维坦的意志没有消退，它的愤怒与痛苦依旧庞大，但那源自人类最纯粹情感的冲击，显然扰乱了它那基于“背叛”和“毁灭”构建的单一逻辑回路，引入了一种它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忽视的“变量”。
“利维坦意志活性稳定在阈值以下，波动幅度减小百分之四十！”监测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内部冲突等级从‘临界’降至‘高危’！我们……我们争取到时间了！”
指挥室内，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不少人甚至虚脱般地靠在了椅背上。
这疯狂的赌博，竟然真的在悬崖边上刹住了车。
但江季黎的脸上没有丝毫放松。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医疗区的通讯界面。
“小玥怎么样？”
医疗区内，景象却依旧触目惊心。
赵小玥体表那些淡金色的规则纹路，在经历了刚才剧烈的闪烁和龟裂后，并未消失，而是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它们不再如同活物般流动，而是凝固了，像是熔融的金水瞬间冷却，在她皮肤表面形成了实质性的、凹凸有致的淡金色结晶纹路！
这些结晶纹路依旧沿着原本的几何图案分布，但失去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活性”，变得稳定，甚至……带着一种异样的、非生命的坚固感。
而她七窍中渗出的金色血液也已经干涸，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颤抖停止了，身体重新变得平静，甚至过于平静。
生命监测仪上的数据虽然依旧远低于正常水平，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不再下滑。
“规则侵蚀……停止了？”苏婉清难以置信地看着扫描结果，“不，不是停止，是……固化？异变进程被强行中断，规则力量以结晶态封存在了她体内？”
她小心翼翼地用检测仪器触碰那些淡金色的结晶，反馈显示其结构极其稳定，散发着微弱的、与“归墟”核心同源的规则波动，但不再具有主动侵蚀性。
赵小玥的身体，仿佛成了那场意志交锋后，规则力量达成暂时平衡的“纪念碑”。
“她的意识呢？”江季黎追问。
苏婉清将注意力放回脑波监测仪，屏幕上的波形依旧杂乱，属于“归墟”的混沌低语和利维坦的愤怒咆哮都减弱了许多，但一种新的、更加微弱却异常平稳的波形开始浮现。
它不像之前任何一种，更像是一种……深度的、受到保护的沉眠。
“意识活动极度低下，但趋于稳定。她好像……终于‘摆脱’了那两种意志的直接撕扯，进入了某种自我保护性的深度休眠。”
苏婉清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垮下，“她还活着，而且暂时……安全了。”
这个消息，比稳住“归墟”更让人感到一丝慰藉。
他们保住了这束火种，尽管她已遍体鳞伤，形态也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
沈鸿那边也传来了进一步的分析结果：“指挥官，情感数据流的冲击，不仅暂时压制了利维坦意志的活性，似乎还促进了‘归墟’内部某种……初步的整合。虽然远未达到真正的融合，但三方力量（利维坦、人类意志、基石残骸）之间的排斥力降低了大约百分之十五。核心能量循环效率有微弱提升，规则迷彩的能耗……下降了百分之二！”
百分之二，听起来微不足道，但在能源枯竭的当下，每一分节省都意义重大。
这证明，“人性”的变量，不仅能扰乱敌人，也能润滑这个新生的、粗糙的核心。
江季黎缓缓坐回指挥椅，高强度决策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
她揉了揉眉心，看着主屏幕上那个颜色似乎不再那么浑浊、旋转也稍微顺畅了一点的“归墟”漩涡。
危机并未解除。
能源依旧匮乏。
“织命者”仍在暗处。
利维坦的意志只是被暂时困惑，远未被驯服。
赵小玥昏迷不醒，身体异化。
但，他们终究是在绝对的黑暗中，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光。
“沈工，继续监测‘归墟’状态，尤其是利维坦意志对后续常规指令的响应模式是否改变。”
“苏主任，全力维持小玥的生命，记录她身体结晶化的一切数据。”
“陆岩，能源管制状态不变，重新评估防御体系在能耗微降后的可持续时间。”
“周老，‘薪火档案’……继续。”
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基地这台庞大的机器，在经历了一次濒临解体的极限冲击后，终于又带着满身的伤痕与新的希望，缓缓地、艰难地，重新开始运转。
摇篮的私语未曾停歇，只是那声音里，少了一丝纯粹的毁灭意味，多了一缕……困惑的回响。
而这缕回响，或许就是他们通往未来的，唯一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