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菜。
当这两个字在顾盼心底浮现时，她丹田深处那张贪婪的巨口，仿佛真的尝到了某种极致的美味，发出兴奋到战栗的嘶吼。
三界神殿之内，已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景象。
夜渊带来的、精纯至极的魔气如墨，正在不断冲刷、消解着赵天那片死寂的灰色领域。两种力量的交界处，“滋啦”之声不绝于耳，升腾起阵阵白烟，像是冰与火的对决。原本扼住众人咽喉的无形枷锁，已然松动大半。
而白月与狐帝联手布下的幻阵，则更是神来之笔。无数如梦似幻的九尾狐火，在大殿内飘飘摇摇，每一朵狐火都是一个变幻不定的幻象。整个神殿的墙壁、梁柱、穹顶都在扭曲、延伸、重组，空间感被彻底打乱。
赵天，便被困在这幻与魔的囚笼中心。
他双目赤红，护体灵光疯狂闪烁，手中的法诀不断变幻，试图撕开这层层叠叠的束缚。
“破！”
他一拳轰出，灰色的灭灵之力凝聚成一道狂龙，咆哮着冲向正前方。然而，那看似是出口的方向，却在他拳力及体的瞬间，化作了一面巨大的水镜。狂龙一头扎入镜中，只激起一圈涟le，便消失无踪。
下一刻，他的身后，顾云曦的身影悄然浮现，手中青色风刃凝聚，直刺其后心。
赵天心生警兆，猛然回身一掌拍去。可手掌穿过的，却只是一缕轻烟。又是幻象！
“出来！都给我滚出来！”
赵天状若疯魔，开始无差别地向四周发动攻击。他毕竟是元婴三层巅峰的强者，一身灵力雄浑无比。一时间，灰色的力量风暴在他周身肆虐，不断将一个个幻象撕成碎片。
但他每撕碎一个，便有十个新的幻象从狐火中诞生。
他看到无数个夜渊，手持魔刃从天而降；看到无数个白月，素手轻扬，洒下漫天花雨，每一片花瓣都是一道锋利的冰刃；他甚至看到了凌霄宗的宗主，正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他。
“废物！连几个下界的叛逆都解决不了！”宗主的幻影厉声呵斥。
“不！我不是废物！”赵天心神剧震，道心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就像一个被蒙住眼睛的巨汉，空有一身神力，却只能胡乱挥舞着拳头，不断消耗着自己的体力，而他的敌人，却在阴影中，冷静地等待着他力竭的那一刻。
顾盼，就是那个最耐心的猎手。
她没有急于加入围攻。夜渊与白月的到来，为她创造了一个完美的舞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母亲撑开的青色护罩之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体内因为吞噬了四名元婴修士而依旧在翻涌的灵力。
她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幻象和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一根无形的针，始终精准地钉在赵天的身上。
她在观察，在分析。
分析他每一次灵力运转的轨迹，分析他护体灵光最薄弱的节点，分析他在幻象围攻下，心神最不设防的那个瞬间。
顾云曦、夜渊、白月、狐帝、魔君……他们像是一群技艺精湛的屠夫，正在一点点剥去这头凶兽坚硬的鳞甲，消耗它的体力，磨灭它的意志。
而她，要做的，是在最恰当的时机，递出那把能够一击洞穿心脏的尖刀。
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又一次徒劳地轰碎了十几个幻象之后，赵天发出了一声力竭的喘息。他护体的灭灵领域，在夜渊魔气的持续侵蚀下，范围已经缩小到了身周三尺，颜色也变得黯淡。长时间维持这种高强度的禁术，对他也是巨大的消耗。
就是现在！
顾盼的眼神骤然一凝。
她没有化作流光，也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她的身影，只是那么向前一步，便融入了地面的一片阴影之中。
遁影术。
一种极其罕见的、借助阴影穿梭的低阶法术。但在顾盼手中，配合着她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却起到了比任何高阶身法都更诡谲的效果。
赵天正被一个手持巨斧的魔君幻象逼得倒退一步，后背空门大开。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如何抵挡这开山裂石的一斧之上。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脚下的那片阴影，如同活物一般，微微蠕动了一下。
一只手，白皙、纤细，没有任何烟火气，就那么从阴影中探出，轻飘飘地，按在了他的后心之上。
那只手很柔软，甚至带着一丝温热。
可在手掌与法袍接触的刹那，赵天全身的汗毛，轰然倒竖！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那不是被杀气锁定的感觉，也不是被剧毒侵体的刺痛。
那是一种……天敌降临的、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战栗！
“不……”
他喉咙里刚刚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便看到那只按在他后心的手掌，掌心处，一个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漩涡，无声地浮现。
噬灵口！
这一次，噬灵口的目标，不再是玄品灵根。
而是货真价实、浸淫了数百年大道感悟的——地品木灵根！
轰！
一股比之前吞噬那四人加起来还要强大十倍的恐怖吸力，轰然爆发！
赵天的护体灵光，在那漆黑的漩涡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被瞬间洞穿、撕裂、吞噬。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终于撕裂了赵天的喉咙，盖过了大殿内所有的轰鸣。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他们骇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不可一世的凌霄宗长老赵天，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他那张古板威严的脸，皮肤迅速失去水分，变得如同枯树的树皮，皱纹横生。一头乌黑的道髻，在数息之间，由黑转灰，再由灰转白，最后变得枯黄，如同一蓬杂乱的枯草。
一道道璀璨夺目的、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青绿色光带，正从他的后心处被强行抽出，形成一道绚烂而又残酷的光柱，源源不断地涌入那个黑衣少女的掌心。
那是他的灵根！他数百年的道基！他身为上界强者的所有骄傲与根基！
“我的灵根……我的道……不！！”
赵天疯狂地挣扎着，他想回头，想反击，想引爆金丹。
可是在噬灵口那霸道绝伦的锁定之下，他体内的灵力根本无法凝聚，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修为、生命，甚至连同记忆与神魂，都在被那只恐怖的黑洞一点点地嚼碎、吞噬。
这种感觉，比死亡更可怕一万倍！
“妖……妖魔……”
殿内，一名人族修士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吓得嘴唇哆嗦，连手中的法器都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夜渊看着这一幕，那双幽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许。
白月清冷的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有震惊，也有着一丝不易察明的担忧。
顾云曦则是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她为女儿的强大而骄傲，更为女儿所承受的痛苦而心碎。
这世上，没有天生的魔头。
她的女儿，是被这个不公的世界，一步步逼成了这副模样。
而顾盼，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饕餮盛宴之中。
地品木灵根！
那股精纯而浩瀚的生命能量，如同奔腾的长江大河，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修复着她体内的每一处暗伤。她丹田内的吞噬灵根，正发出满足的欢呼，那张巨口开合之间，将涌入的灵根之力迅速地熔炼、提纯。
元婴一层巅峰的瓶颈，在这股庞大的力量冲击下，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冲破！
轰！
一股强大的气息，以顾盼为中心，轰然爆发，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力气旋，冲天而起。
她的修为，在众目睽睽之下，稳稳地踏入了——元婴二层！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
赵天的灵根之力太过庞大，在助她突破之后，依旧有海量的能量在滋养着她的道基，让她的修为，在元婴二层的境界上，还在稳步地向上攀升。
元婴二层初期……元婴二层中期！
直到赵天整个人彻底化作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砰”的一声栽倒在地，顾盼才缓缓松开了手。
她缓缓抬起头，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带着淡淡青木香气的浊气。
舒服。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全场。
所有被她目光触及的修士，无论人、魔、妖，都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或是避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那是一种面对更高等阶位的、源自本能的敬畏。
“赵……赵长老！”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神殿之外传来。
只见一道燃烧着血光的符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破了神殿的墙壁，光芒卷起地上赵天那具干瘪的尸体，以及他散落在地上的储物法器，便要向远处遁去。
是赵天在被吞噬前，用最后一丝神魂之力催动的保命底牌，血遁符！
“想走？”
夜渊冷哼一声，屈指一弹，一道黑色魔气化作长鞭，便要将那血光拦截下来。
然而，顾盼的速度比他更快。
“留下吧。”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抬手对着那道血光，虚虚一握。
刚刚突破至元婴二层的磅礴灵力，混合着她对空间法则的初步感悟，瞬间发动。
那道血光周围的空间，骤然向内塌陷、凝固！
血遁符所化的光芒，就像一只被琥珀封住的蚊子，在半空中剧烈地挣扎、闪烁，却怎么也无法挣脱那片被禁锢的空间。
“不——！”
血光之中，传出赵天残魂最后一声充满怨毒与不甘的咆哮。
下一刻，空间猛然收缩。
砰！
一声闷响，那道血光，连带着赵天的残魂与尸身，被狂暴的空间之力，直接碾成了一片虚无。
尘归尘，土归土。
这位不可一世的凌霄宗长老，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在这世间。
三界神殿内，一片死寂。
风暴，平息了。
顾盼收回手，环视着一片狼藉的大殿，以及那些神色各异的三界强者。
她缓缓走到母亲的身边，看着母亲那张交织着骄傲、心疼与担忧的脸，轻声开口。
“娘，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