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坛的阴煞彻底净化后,林冲带着柳晴,让众人抬着陶坛,在土楼一公里外的土丘旁选了块风水宝地。
这里背山面水,草木葱郁,能挡煞聚气,最适合安放那些无辜的灵魂。
他指挥着众人,将陶坛连同里面的孩童遗骸一起埋下,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坟包。
待帮忙的住户离开后,林冲又从储物戒中取出另外四个孩子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那是从清风观带回的,每一张稚嫩的脸庞都还带着未褪去的麻木。
柳晴红着眼眶,指尖颤抖地抚过孩子冰凉的脸颊,和林冲一起挖了个宽大的墓坑,将四个孩子并排安葬。
两座新坟静静伫立在阳光下,风吹过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孩子们无声的呜咽。
柳晴望着坟包,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既心疼这六个惨死的孩子,又为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而浑身发冷。
如果土楼的阴煞真与父亲有关,她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思来想去,她还是拉了拉林冲的衣袖,将自己对父亲的怀疑,都压低声音悄悄说了出来。
林冲听后,眉头微蹙片刻又缓缓舒展开。
他看着柳晴泛红的眼眶,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柳晴,他毕竟是你父亲。就算这事真与他有关,我也不好出手。而且现在阴煞已除,事情也算解决了,就当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柳晴抬眸看向林冲,温柔的眼神里夹杂着委屈、愤怒与复杂。
她明白林冲的顾虑,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只能默默点了点头,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
两人并肩转身,慢慢朝着土楼的方向走去。
可刚走到大门口,一阵凄厉的痛骂声和哭泣声便突然从院子里传出来,刺破了午后的宁静:“畜生!你这个畜生!这是你爸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啊!你给我放下!你是想逼死我吗?啊?!”
“是奶奶的声音!”
柳晴心头一紧,连忙推开大门冲进去,林冲紧随其后。
院子里的景象让她怒火中烧。
父亲柳清华正死死拽着一个旧木箱,箱上蒙着的蓝布已经滑落,露出里面泛黄的老皮影,那是爷爷留传下来的宝贝!
而奶奶摔倒在青石板上,双手紧紧抱着木箱的一角,花白的头发散乱着,脸上满是泪水,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还磕出了一块红印。
“爸!你干什么?!”
柳晴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推了柳清华一把,将他从奶奶身边拉开,声音带着哭腔嘶吼,“没看到奶奶都摔倒了吗?额头都磕红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柳清华踉跄着后退两步,木箱“咚”地撞在他腿上。
看到突然出现的女儿,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贪婪取代。
他一步跨上前,抓住柳晴的胳膊,急切地说:“晴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爸赌博欠了人家一大笔钱,再不还他们今晚就要卸我一条胳膊!刚好有个老板说喜欢老物件,愿意出十万买这箱皮影,卖了钱刚好能还债!”
柳清华,这个名字是刘晴爷爷当年寄予厚望取的,盼着他能考上好大学光宗耀祖。
可现实却无比讽刺,他不但没考上清华,反倒成了人人唾弃的二流子,整日沉迷赌博喝酒,败光家里积蓄不算,还连累家人担惊受怕。
此刻他满脸堆笑,眼神里全是对金钱的渴望,仿佛柳晴不是他的女儿,而是能帮他填窟窿的救星。
“你就知道赌博!”
柳晴用力甩开他的手,手背都被捏出了红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失望与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爷爷的皮影是咱们家的根,是念想!你连这个都要拿去卖,你还有没有良心?!”
土楼里的邻居们早对柳清华恨得牙痒痒,此刻见他对着亲妈都下狠手,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顿时炸开了锅。
“柳清华!你还是个人吗?”
隔壁的张大爷气得拐杖都戳歪了,粗糙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你妈一把年纪,晴晴刚受完惊吓,你就不能让她们省点心?”
“就是!都快四十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赌钱,现在还抢老母亲的念想,迟早要遭天谴!”
拄着拐杖的李奶奶颤巍巍地帮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鄙夷,手里的菜篮子都气得直晃悠,刚买的青菜叶子都掉了两片。
可这些指责对柳清华来说,就像风吹过耳。
他耷拉着脑袋,只死死盯着柳晴,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晴晴,爸知道错了,可这次是真没办法了。你先借爸点钱还债,等爸翻了本,加倍还你!”
柳晴咬着牙没理他,快步上前扶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奶奶,小心翼翼地揉着她磕红的额头,声音放得极柔:“奶奶,咱们进屋,别理他,我给您敷点药。”
柳清华见状,眼里的光瞬间灭了。
那箱皮影是他最后的指望,他几步蹿过去,又要去抢奶奶怀里的木箱。
“砰!”
一只铁钳似的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
柳清华疼得“哎哟”一声惨叫,转头就骂:“你他妈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啊——疼!”
他骂声越凶,手腕上的力道就越重。
林冲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眼神冰冷如霜,周身隐隐泛起淡金色的光晕。
那是神力外溢的征兆,无形的威压让柳清华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柳晴回头瞥了一眼,脚步却没停。
她现在满心都是安抚奶奶,对这个父亲只剩下彻骨的失望。
把奶奶安置到屋里,端来温水喂她喝下,又用热毛巾敷了敷额头,柳晴才快步走出来,对林冲轻声说:“林先生,麻烦您把他拉到外面去,我有话问他。”
她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对父亲的心疼,只有藏不住的疲惫与愤怒。
林冲明白,她是不想让邻居看自家笑话,更不想奶奶再受刺激。
他应了声“好”,拽着柳清华的手腕就往外拖,对方疼得直咧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林冲的手指像焊在他骨头上了一样,纹丝不动。
走到土楼外两百多米的竹林边,确认没有邻居跟来,柳晴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柳清华的眼睛。
“我问你,土楼里前段时间的怪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什、什么怪事?”
柳清华眼神快速躲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肩膀,舌头都打了结,“我、我怎么会掺和那种事?我要是有那本事,早让你住大房子了。
“没关你紧张什么?”
柳晴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就像被冰锥狠狠扎穿。
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模糊了视线,她抬手用尽全身力气往父亲胸口捶去。
“你真是造孽啊!你知道吗?就因为你埋的那个坛子,土楼里的阴煞害死了六个孩子!最小的才十岁,魂魄都散了,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哭哭哭!就知道哭!”
柳清华被她闹得心烦,可听到“六个孩子”时,浑身还是猛地一震,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僵住。
他想起埋坛时道士说“只是聚气的小玩意儿,不伤性命”,从未想过会害死人。
此时林冲周身的威压又重了几分,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呼吸急促,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本能地想要辩解,话到嘴边却成了嘶吼:“他们死不死关我屁事?我不过是帮人在院子里埋了个坛子,人家就给了我五万块!这种好事哪里找去?”
“你还敢说!”
柳晴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掉得更凶了。
柳清华顿了顿,又绕回了钱上,扯着嗓子喊:“你到底有没有钱?没有我真去卖皮影了!”
说着身子猛地往后一挣,像条泥鳅般拧动肩膀,想甩开林冲的钳制跑路。
可手腕被攥得死死的,怎么挣都纹丝不动。
他急得额头冒汗,转头看到林冲只是冷着脸没下重手,又生出几分投机心思,指着林冲贼兮兮地笑道:“晴晴,这小子跟你走这么近,是不是你对象呀?他要是真对你有意思,总得表示表示吧?我也不多要,先拿十万给我还债,这事我就当没看见!”
“你胡说什么!”
柳晴气得直跺脚,脸颊连带着耳根都瞬间发烫。
她攥紧拳头上前一步,将林冲挡在身后,声音又急又颤,“他是林先生,是帮咱们土楼解决怪事、救了所有人的恩人!要不是他,我和奶奶早就被阴邪害了!”
“恩人?”
柳清华脸上的贼笑瞬间凝固,就像被冻住的蜡油。
他猛地后退半步,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再次看向林冲的眼神里,满是恐慌。
他今早才从赌场的狐朋狗友嘴里得到消息,让他在土楼埋坛子的那两个武夷山道士,好像已经死了,连清风观都被夷成了平地。
他之前躲在赌场不敢回家,一半是怕道士灭口,一半是欠了赌债没脸见人。
那埋坛换来的五万块,他三天就输了个精光,还倒欠了八万高利贷。
可赌场的人放话,今晚再不还钱就卸他一条胳膊,他走投无路,才想起了父亲留下的皮影,这才壮着胆子回来抢的。
如今听说眼前这人就是解决土楼怪事的恩人,那岂不是连道士都栽在了他手里?
柳清华的腿肚子瞬间就软了。
林冲精准捕捉到他眼底的恐慌,眉头微挑,周身瞬间泛起淡淡的金色灵力光晕,眼神冷如刀锋:“若不是看在柳晴的面子上,就你这助纣为虐、害死孩子的德性,我今日便让你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威压骤然暴涨。
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扩散,周围的竹叶都被震得簌簌作响,柳清华只觉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胸口像被万斤巨石碾过,呼吸困难,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嗓子一甜,“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珠溅在泥土上,触目惊心。
“晴晴!快救爸!”
他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对方动动念头就让他吐血,这根本就不是凡人能抗衡的。
柳晴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前冲了半步,想去扶父亲,却被林冲抬手轻轻拦住了。
她抬头看向林冲,对方眼中没有半分恶意,只有一丝杀鸡儆猴的警示。
柳晴的心猛地一顿,瞬间明白过来。
她想起父亲埋坛换钱害死孩童的恶行,想起奶奶被推倒时的狼狈,想起自己无数个被赌债逼得失眠的夜晚……
若今日不给父亲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他迟早还会变本加厉。
柳晴睫毛剧烈颤抖着,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开,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眼圈红得像要滴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不肯掉下来。
“我再也不敢了!皮影我不卖了,赌也戒了!晴晴,你快求这位先生放我走!”
柳清华哭丧着脸,想去拉柳晴的衣服,却被林冲一个眼刀逼得不敢上前。
“你欠了谁的赌债?常去的赌场在哪儿?”
林冲收回威压,声音依旧冰冷。
他本不想掺和这家长里短的烂事,但转头看到柳晴。
她背脊绷得笔直,就像一株被狂风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明明委屈到了极致,却还要强装坚强。
林冲心头微动。
斩草需除根,若不彻底断了柳清华的赌瘾和债务,这对祖孙永远不得安宁。
柳晴猛地抬眸,刚好与林冲的目光撞在一起,对方眼中的坚定让她瞬间安下心来,泛红的眼眶里渐渐泛起一丝感激的泪光。
柳晴愣了片刻,随即领会了林冲的用意。
这个男人不仅帮她解决了诡异事件,还在为她的家事费心,这让她那颗饱受惊吓的心,突然有了依靠。
柳清华却会错了意,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惊喜地问道:“你、你要替我还钱?”
“少废话,带路。”
林冲松开他的手腕,顺势推了他一把。
柳清华一个趔趄,虽心虚得厉害,却不敢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