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楼的夯土墙透着常年不散的潮湿寒气,墙根处长着点点青苔。
父亲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老两口守着土楼深处这间不足六十平米的小屋,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柳晴工作后,每个月雷打不动往家里打钱,可她比谁都清楚,那些钱十有八九都被父亲偷偷拿去买酒、赌钱了,真正落在老人身上的寥寥无几。
“晴晴?是晴晴回来了吗?”
土楼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伴随着拐杖敲击石板路的“笃笃”声,奶奶佝偻着身子探出了头。
她的头发比视频里更白了,贴在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更显沧桑。
可看到柳晴的瞬间,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就亮起了一点光,就像枯灯被添了油。
柳晴压下心头的酸涩,快步上前扶住奶奶冰凉的手,声音哽咽道:“奶奶,是我,我回来了。”
祖孙俩刚抱了抱,柳晴的目光就注意到了敞开的堂屋门。
八仙桌正中央,摆着一张镶在黑木相框里的遗照,照片上的老人穿着藏青色对襟衫,嘴角带着熟悉的笑意,正是她的爷爷。
“爷……爷爷?!”
柳晴的声音瞬间变调,她以为是自己旅途劳顿看花了眼。
她赶忙松开奶奶,踉跄着冲进屋里,直到站在八仙桌前,指尖触碰到相框冰冷的玻璃,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血液瞬间就冲上头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间,随即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眼泪不断地滚落下来。
奶奶拄着拐杖,一步步蹒跚地跟进来,枯瘦的手抹着眼睛,走到她身边轻轻拉起她,哽咽着说:“晴晴,快起来,地上凉。”
“奶奶!”
柳晴抓住奶奶的手,眼神里满是疑问和不敢置信,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爷爷怎么会……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奶奶被问得浑身一颤,连忙摆手,却又像被勾起了恐惧,声音都有些发颤:“不是奶奶瞒着你,是实在不敢说……怕你在京城担心,更怕吓到你。”
她扶着柳晴坐下,自己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稳,“你也知道,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唱皮影戏的,方圆几十里都有名气……他的死,就和那皮影有关。”
“皮影?!”
柳晴猛地愣住。
作为幽能组织的成员,她常年与灵异事件打交道,自然不会觉得荒诞,反而瞬间提起了警惕。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检测阴煞之气的仪器,可这次是返乡过年,想着待不了几天,所以她根本就没带在身上。
柳晴的声音干涩,“您是说,是皮影杀了爷爷?”
“没错!就是那些东西!”
奶奶的声音陡然拔高,很快又慌忙压低,眼神里满是惊恐,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到,“半夜里总能听见有皮影戏的锣鼓声,可推门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你爷爷就是那天晚上去收他的皮影箱,第二天就没气了,脸上还带着笑,和他演皮影戏里的老生一模一样!”
柳晴立刻屏住呼吸,打开了自己的天眼。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掠过一丝淡金色的灵光,将屋子的梁上、墙角、皮影箱所在的角落都扫了个遍。
可屋内除了陈旧的木气,什么异常都没有。
她蹲在奶奶面前,急切地追问:“奶奶,您详细说说,爷爷是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埋在哪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个月前没的,埋在后山了。”
奶奶的眼泪又掉下来,声音哽咽,“咱们这土楼院儿里,一共住过一百二十三户,自从你爷爷出事后,就接二连三死人。已经没了十七个,有本事的都搬走了,现在就剩五十多户还在硬扛着。”
“半个月前!”
柳晴又急又气,胸口堵得发慌。
她多想告诉奶奶,自己在京城就是专门处理这种事的,可幽能组织的保密条例摆在那儿,家里人只当她在普通公司上班,她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柳晴有些生气,“您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我要是早回来……”
“我怕啊!”
奶奶抓住她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你一个小姑娘家,在外面好好的,我怎么敢让你蹚这浑水?我老了,死就死了,可你还年轻啊。前几天打电话不让你回来,就是怕你被缠上。”
“那我爸呢?他在哪儿?”
柳晴咬牙问道。
她对那个烂赌成性的父亲早已失望透顶,此刻问起,不过是尽最后一丝义务。
“谁知道跑哪儿去了!”
奶奶的语气里满是疲惫,“自打这怪事开始,他就没影了,估计是怕被连累,跑了。我也懒得管了,这辈子操的心够多了。”
“没找道士来看过吗?”
柳晴追问。
“找过三个了!”
奶奶摇头叹气,“都是做场法事就走,收了钱说没事,可转头还是死人。没用的……”
她突然抓住柳晴的胳膊,眼神诡异又郑重,“晴晴,别问了。等今晚过了十二点,你就知道了。”
柳晴看着奶奶惊恐的眼神,又扫过墙角那个蒙着布的旧木箱。
那是爷爷装皮影的箱子,此刻静放在那里,就像一头蛰伏的怪兽。
土楼外的风卷着枯叶打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让这逼仄的小屋更显阴森。
突然,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要不要给林先生或李伯伯打个电话,请他们来帮忙?”
可手指刚触到手机屏幕上,她又顿住了。
屏幕上显示着年三十的祝福短信,此刻京城的别墅里,他们想必正围坐在一起守岁,欢声笑语不断。
过年团圆的日子,她实在不忍心用这种事打断人家的热闹。
“靠自己也行。”
柳晴深吸一口气,晚上安顿奶奶睡下后,她便转身翻出了她早年间备下的符纸、朱砂和狼毫笔,那是当年她学徒时留在家里的。
她盯着墙角的皮影箱,指尖微微颤抖。
她很想一把火烧了箱子永绝后患,可那里面装着爷爷的心血,几十年都安然无恙,问题绝不在皮影本身,一定是有邪祟附在上面作妖。
灯光下,她凝神屏气,狼毫笔蘸着朱砂在符纸上疾走。
“镇邪符”画得棱角分明,“敕令符”的符文遒劲有力,“镇煞符”则添了几分圆润的护持之意。
她一口气画了一百多张,额角都沁出了细汗,直到朱砂见了底才停手。
接着,她拿着符咒在屋里四处张贴。
门框上贴两张“镇邪符”,窗沿下压着“敕令符”,连皮影箱的四角都各贴了一张“镇煞符”,最后还在箱盖上横贴一张,形成密不透风的符阵。
“不能只护着自家。”
柳晴顾不上歇气,揣着剩下的符咒跑出家门。
土楼里的住户大多已经熄灯,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灯,透着压抑的寂静。
她挨家挨户在门头上贴符,从一层跑到五层,一百二十三户人家,每家都贴了一张“镇邪符”。
等她走回自家门口时,双腿都在打颤,手机显示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
越靠近十二点,空气就越凝滞。
以前出任务,总有姜鹏和黄亮在身边。
后来有林冲兜底,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过。
土楼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停了,只有墙上的老挂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上。
“咚——”
挂钟的零点提示音刚响,一阵狂风突然就从土楼天井卷过。
“哐当”一声撞在窗户上,木窗棂被吹得哗哗作响。
紧接着,“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骤然响起,清脆又诡异,在圆形土楼里来回回荡,分不清源头。
没过多久,“咿咿呀呀”的唱腔传来,是爷爷生前最常唱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只是调子却比记忆中阴沉了许多,带着说不出的怪异。
柳晴猛地抓起桌上的备用符咒,身形如灵猫般窜出房间。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从土楼天井洒下一点银辉,可那锣鼓声和唱腔却越来越清晰。
她立刻打开天眼,瞳孔中淡金色的灵光一闪。
然而这一眼,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住了。
只见五层楼一百二十三户人家的门口,都立着一个半尺高的皮影,有的举着刀,有的提着枪,正随着唱腔舞动。
而土楼天井的虚空中,几个皮影悬浮着,手里分别攥着锣、鼓、钹,敲打得有板有眼。
突然,所有皮影齐齐停住动作,从各家各户门口飘起,就像一群黑色的蝴蝶,在月光下盘旋飞舞,最后快速汇聚在一起,化作两个一人高的皮影。
金盔金甲的孙悟空,和青面獠牙的白骨精。
一场诡异的皮影戏在半空中上演,只有柳晴自己能够看见。
她瞪大眼睛,竟一时有些失神。
这戏码和爷爷当年演的一模一样,可剧情却在最后陡然反转。
白骨精的利爪穿透了孙悟空的胸膛,金色的皮影瞬间散落成无数碎片,从空中坠落。
紧接着,白骨精皮影暴涨数倍,化作一个巨大的骷髅,眼窝中燃着绿色的鬼火,朝着柳晴就猛扑了过来。
“孽障!”
柳晴瞬间回过神,将手里的符咒劈头盖脸的扔过去。
符咒在空中炸开,金色的灵光形成一道屏障,可那骷髅头却毫发无损,径直撞破了屏障。
柳晴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她彻底失去知觉前,视线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自家门口她亲手贴上的“镇邪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卷曲,边角也泛起了焦灰。
就连她掌心攥着的几张未扔出的符咒,也在瞬间化为齑粉,粉末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林冲的小别墅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客厅的大电视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欢快的歌舞声洒满屋子。
秦建军嗑着瓜子,和岳卫东讨论着节目里的相声。
高锦惠正帮姜鹏的母亲剥橘子,两人低声说着家常。
“相公,念慈的灵韵越来越纯了,我都能通过你的佛力,感应到她灵韵里的甜意呢。这就是地灵体的好处,能感知所有和你有能量联结的人。”
地灵仙子的声音在林冲的识海里轻响。
林冲失笑:“你这天赋,倒像个情感雷达。”
地灵仙子哼了一声:“才不是,是危险预警器,之前念慈灵韵不稳,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
而夏念慈则坐在林冲身边,挑了一瓣最甜的草莓,轻轻递到他嘴边,眼底满是笑意。
“唔,真甜。”
林冲含住草莓,刚要对夏念慈笑一笑,识海里地灵仙子却又突然急促的说道:“相公,不好了!你的一个朋友恐怕出事了!”
林冲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头一震,连忙以心神追问:“出事?是谁?你怎么知道?”
“就是我跟你说的能量联结感应啊!是柳晴那个姑娘。她之前抱过你,沾了你的气息,和你形成了微弱联结。刚刚我感应到她的气息突然剧烈紊乱,像是被阴煞之力吞噬,随后快速减弱 ,这是生命垂危的征兆!”
“什么?!”
林冲猛地坐直身体,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生命垂危?她现在在哪里?你能定位吗?”
地灵仙子快速回道:“在南方,东南方位,具体位置我暂时感应不到,但必须尽快赶去,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林冲的眉头死死皱起。
身旁的夏念慈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柳晴可能出事了,我得立刻过去。”
林冲俯身,在她耳边快速低语,声音里带着急切。
他随即站起身,对着客厅里的众人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秦伯,舅舅,惠阿姨,姜鹏,姜阿姨,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你们慢慢玩。”
夏念慈连忙跟上去,眼神里满是担忧,“那你千万小心。”
她本想问清缘由,可看到林冲眼底的凝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林冲这么急,一定是出了大事。
林冲回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脚步不停地上了二楼。
一进卧室,他立刻反锁房门,身形一晃,如一道青烟般消失在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