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在火苗上卷曲、发黑,最后化作一团极轻的灰烬,飘落在刚刚生起的煤炉旁。
周辰拍了拍手上的纸灰,神色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法。
“死了?”
叶狂坐在对面的马扎上,手里捏着一只羊腿,啃了一半停住了,“老皇帝身子骨不是硬朗得很吗?上个月听说还能骑马射鹿,这就崩了?”
“急病。”
周辰端起茶盏,吹开浮沫,“太医说是风疾,当晚就没救过来。不过影卫传来的消息是,那天晚上,大皇子赵恒调动了三千死士封锁了寝宫。第二天一早,二皇子和三皇子就因为‘悲伤过度’,随先皇去了。”
咔嚓。
叶狂手里的羊骨头被捏得粉碎。
“悲伤过度?放他娘的屁!”
叶狂把碎骨头狠狠砸在地上,“这是灭口!赵恒那个阴人,连亲爹亲兄弟都杀!这种畜生也能坐龙椅?”
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穆青寒站在地图前,手指紧紧扣着剑柄,指节发白。白玉霜停止了拨算盘,脸色惨白。
大家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赵恒和周辰是死仇。当初周辰全歼虎贲卫,就是打了赵恒的脸。现在赵恒当了皇帝,手握天下大权,第一件事绝对不是治理国家,而是杀人立威。
“报——!”
帐帘被猛地掀开,冷风灌入。
负责警戒的黑狼卫百夫长冲进来,单膝跪地:“主公!关外来了一队人马,打着‘钦差’的旗号,说是来宣读新皇诏书!领头的是御林军副统领,带着五百金甲卫,点名要您和叶将军出城接旨!”
“来得好快。”
周辰放下茶盏,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先皇尸骨未寒,他的刀就架到我脖子上了。”
叶狂腾地站起来,抄起桌上的横刀:“老子这就去砍了他!什么狗屁钦差!”
“坐下。”
周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压,“杀人容易,但要杀得有理有据。让他进来,我要听听这位新皇给我们准备了什么‘赏赐’。”
……
镇北关,点将台。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煤灰。
五百名御林军金甲卫在台下列阵,个个趾高气昂,看着周围那些穿着羊皮袄、满身煤灰的镇北军,眼中满是京城老爷对边塞泥腿子的鄙夷。
钦差大臣名叫赵无极,是赵恒的堂弟,皇族宗室。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绯红官袍,立在台上,手里捧着那卷象征最高权力的明黄圣旨。
周辰和叶狂站在他对面,身后是穆青寒和铁牛。
没人下跪。
“大胆!”
赵无极尖着嗓子,指着周辰的鼻子,“见了天子诏书,为何不跪?你们想造反吗?”
周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乱叫的疯狗。
“北境苦寒,甲胄在身,膝盖冻硬了,跪不下去。”
周辰淡淡说道,“直接念吧。如果是赏钱粮,我就接着;如果是别的,那就不一定了。”
“你——!”
赵无极气得浑身发抖。他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哪里见过这么嚣张的边将?但看着四周那些眼神凶狠、手按刀柄的黑狼卫,他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怒火,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先皇骤崩,朕承大统,改元建武。然北境战事频仍,民不聊生,皆因边将拥兵自重,虚耗国库所致!”
念到这里,赵无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
“兹令:罢免叶狂镇北大将军之职,削去周辰青州牧之衔!二人即刻交出虎符、印信,随钦差回京述职,为先皇守陵!麾下兵马,暂由御林军接管!钦此!”
死寂。
整个点将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动旗帜的猎猎声。
削藩,夺权,软禁。
这就是赵恒的手段。一旦周辰和叶狂交出兵权回到京城,那就是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守陵?”
叶狂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震得赵无极耳朵嗡嗡响。
仓啷!
横刀出鞘。
叶狂一步跨到赵无极面前,刀锋贴着他的鼻子划过,削断了他官帽上的两根花翎。
“赵恒那个弑父杀兄的畜生,也配让老子去守陵?”
叶狂唾沫星子喷了赵无极一脸,“老子在这里跟狼族拼命的时候,他在京城玩女人!现在狼族刚退,他就想卸磨杀驴?做梦!”
赵无极吓得瘫软在地,手中的圣旨掉在泥水里。
“你……你敢辱骂圣上!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御林军!给我拿下!”
台下的五百金甲卫刚要拔刀。
崩崩崩!
四周的城墙上,三千架神臂弩同时探出头,冰冷的箭簇锁定了这群“花架子”。
铁牛扛着混铁棍,堵住了下台的路,一脸狞笑:“动?谁敢动一下,俺把他砸成肉饼!”
赵无极看着这一幕,终于明白了。这里不是京城,这里是只认刀子不认圣旨的北境。
“周……周将军!”
赵无极爬到周辰脚边,抓住他的衣角,“我是皇族!你不能杀我!你要是杀了我,就是彻底反了!朝廷百万大军会踏平这里的!”
周辰低头,看着这个色厉内荏的皇族,伸手捡起地上的圣旨。
“反?”
周辰拍掉圣旨上的泥土,声音平静,“赵恒得位不正,毒杀先皇,残害手足,这才是国贼。我身为先皇亲封的平南将军,岂能与国贼为伍?”
他将圣旨缓缓撕成两半。
嘶啦。
这一声脆响,彻底撕碎了君臣之间最后的一层遮羞布。
“传令。”
周辰转身,不再看赵无极一眼,“把这位钦差大人,还有他的五百金甲卫,全部扣下。送到煤矿去挖煤。”
“挖……挖煤?”赵无极瞪大了眼睛。
“对。北境不养闲人。”
周辰冷冷道,“既然你们喜欢吸民脂民膏,那就去地底下体验一下民生疾苦。什么时候把这五百人的饭钱挣回来了,什么时候放人。”
“带下去!”
铁牛像拎小鸡一样提起赵无极,不顾他的哭喊求饶,大步拖向城外。
处理完这些“苍蝇”,周辰走回大帐。
众将跟随而入。
气氛变了。之前是压抑,现在是躁动。一种即将把天捅个窟窿的躁动。
“大哥,既然撕破脸了,咱们干脆反了吧!”
铁牛把铁棍往桌上一拍,“那个鸟皇帝能做,凭啥咱们不能做?”
“就是!赵恒算个什么东西!”叶狂也吼道,“只要你一声令下,老子带骑兵做先锋,杀回京城,把你扶上那个位子!”
穆青寒没说话,但她站在了周辰身后,手一直没离开过剑柄。
白玉霜则迅速拿出了算盘:“如果要南下,粮草够吃三个月,但火药储备不足。而且,我们师出无名,容易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辰身上。
周辰走到地图前,目光越过北境的山川,落在那个红色的圆圈——京城。
“造反?不。”
周辰拿起朱笔,在地图上狠狠画了一个叉。
“我们是忠臣。”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赵恒是奸佞,是国贼。我们南下,不是为了皇位,是为了‘清君侧’,是为了给先皇报仇,是为了拨乱反正。”
“叶狂,整军。”
周辰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带着一股改天换日的霸气。
“三天后,誓师南下。告诉天下人,这大乾的天,该换一种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