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深渊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墨念辰兄妹顺着云曦引魂咒纹的指引，穿过层层瘴气，终于在裂隙边缘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墨渊辰背对着他们，独自坐在块被幽冥火灼黑的岩石上。
他的帝袍沾满了尘土，往日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周身的幽冥火只剩层淡淡的光晕，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
裂天剑斜插在脚边，剑鞘上的龙纹蒙着层灰，连最灵动的龙须都失去了光泽，仿佛沉睡了千年。
“爹！”墨念辰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所有的恐惧和着急在看到这一幕时化作滚烫的洪流。
他挣脱墨思玲的手，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抱住父亲的腰身，“爹！我们来接你了！你跟我们回家！”
墨渊辰的身躯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傀儡。
那张曾无数次温柔抚摸他们头顶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他的目光落在墨念辰脸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辨认一件陌生的物件。
然后，他抬起手，指尖冰凉，轻轻推开了墨念辰的肩膀。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你是谁？”
三个字，沙哑得像是从生锈的铁器里挤出来的，砸在墨念辰心上，瞬间将他所有的呼喊都堵了回去。
少年愣住了，张开的嘴半天合不拢，眼睛瞪得圆圆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忘了掉下来。
“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细若蚊蚋，“你说什么？”
墨渊辰没有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漆黑的裂隙，像是那里有什么值得他专注的东西。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岩石上的纹路，动作机械而重复，仿佛灵魂被抽走了大半，只剩下一具空壳在维持着呼吸。
“思玲……”墨念辰转头看向妹妹，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他……他怎么会……”
墨思玲早已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赤凰剑的剑柄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的凤凰火在掌心急躁地燃烧，金红色的火苗窜得老高，却在靠近墨渊辰三尺远的地方猛地顿住——她怕，怕这火会烫到父亲，更怕这火也像哥哥的呼喊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应。
“爹……”她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我是思玲啊……你的思玲……你忘了？上次你还夸我的凤凰火变厉害了呢……”
墨渊辰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却没有转头。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可最终还是归于沉寂。
那些关于“思玲”的记忆，像是被忘川阵的黑金光纹彻底碾碎，连一点碎片都没留下。
跟在后面的安安、云曦和萧念也赶了过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三个孩子都愣住了，刚才还揣在心里的勇气，此刻像是被深渊的寒气冻住了。
安安手里的星灵火突然暗了下去，他咬着嘴唇，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大姨父……你不认得安安了吗？安安给你带了星灵果，你上次说很甜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亮晶晶的果子，递过去，小手却因为害怕而不停地发抖。
墨渊辰的目光扫过那颗果子，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只是块普通的石头。
云曦的引魂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微弱的光芒照在墨渊辰脸上。
小姑娘忍着哭腔，指尖的咒纹努力亮起来：“大姨父，你看，这是你教我的引魂咒……你说过，只要咒纹亮着，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咒纹的金光落在墨渊辰手背上，他却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手，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萧念攥紧了拳头，混沌气在他掌心凝成个小小的光球。
他往前一步，挡在弟弟妹妹面前，声音虽小却异常坚定：“大姨父，我是萧念！你忘了？上次你教我用混沌气和念辰哥哥的幽冥气搭冰屋，还说我搭的屋顶最结实！”
墨渊辰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着萧念掌心的混沌球，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
可那点反应很快就消失了，他重新低下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地面，嘴里喃喃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五个孩子站在原地，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笼罩着。
幽冥深渊的风还在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父亲那句“你是谁？”来得冰冷。
他们一直以为，只要找到父亲，只要他们记得，就能唤醒他。
可现在才知道，比被全世界遗忘更可怕的，是被自己遗忘。
墨念辰突然想起小时候，他练幽冥气走火入魔，是父亲用自己的本源火一点点焐热他冻僵的经脉；
墨思玲想起自己第一次化出凤影，是父亲笑着说“我们思玲比凤凰还漂亮”；
安安想起每次星灵火失控，都是父亲用幽冥火帮他稳住火苗；
云曦想起老祖教她引魂术时，说“曦儿的咒纹比谁都干净”；
萧念想起父亲总爱揉他的头发，说“我们念念要像你娘一样勇敢”……
那些温暖的记忆像针一样扎在心上，疼得他们喘不过气。
“都是那个阵法！”
墨念辰猛地看向四周，裂天剑突然发出愤怒的龙吟，“是那个黑金色的阵法搞的鬼！它不仅让别人忘了爹，还让爹忘了我们！”
他的幽冥气骤然爆发，黑金色的火苗在他周身盘旋，带着少年从未有过的决绝：“思玲，用你的凤凰火！安安，照亮阵法的纹路！云曦，用引魂咒锁住那些符文！萧念，混沌气准备！我们毁掉它！就算爹现在不认得我们，我们也要让他恢复过来！”
墨思玲抹掉眼泪，赤凰剑的圣火重新燃起，比刚才更烈：“对！赤羽说凤凰火能烧尽一切邪术！爹一定能记起来的！”
安安用力点头，星灵火在他掌心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地面上那些隐藏在瘴气里的黑金光纹：“找到了！阵法的阵眼在爹坐着的那块石头下面！”
云曦的引魂咒纹突然变得明亮，金色的纹路顺着地面蔓延，像张细密的网，朝着阵眼的方向围拢：“老祖说过，引魂咒能牵住最牢的羁绊，我就不信牵不住大姨父的记忆！”
萧念的混沌气在掌心凝成巨大的光球，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怯懦，只有坚定：“我们一起上！把那个坏蛋阵法砸烂！”
五个孩子的力量再次交织在一起，幽冥气的冰寒、凤凰火的灼热、星灵火的明亮、引魂咒的温暖、混沌气的包容，在幽冥深渊的瘴气里汇成一道耀眼的光。
而坐在岩石上的墨渊辰，似乎被这光芒惊动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五个为他而战的孩子，空洞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微光，像黑暗里的一颗星，微弱，却倔强地亮着。
那是属于父亲的本能，哪怕记忆被抹去，心底的守护之意，也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