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瑶池的琼花正开得绚烂,玉盏里的仙酿泛着琥珀色的光,映得众仙的笑脸都染上几分暖意。
墨念辰捧着盏幽冥冰莲,脚步轻快地穿梭在仙娥之间,冰莲的寒气在他指尖凝成细小的冰晶,那是父亲墨渊辰昨日亲手雕的,花瓣上还刻着小小的龙纹,是他央求了好久才得来的宝贝。
“无殇小姨肯定喜欢这个。”他心里想着,眼睛在人群里逡巡。
凤无殇是凤玲珑的妹妹,向来最疼他,每次瑶池宴都会给他带梧桐蜜饯。
可当他终于在玉栏边找到那抹火红的身影时,脚步却猛地顿住。
凤无殇正凭栏远眺,凤羽裙裾在风里轻轻飘动。
墨念辰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面前,举起冰莲献宝:“小姨你看!我爹雕的冰莲,是不是比去年的好看?”
凤无殇转过头,那双总是含笑的凤眸里却满是陌生。
她看着墨念辰,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冰莲,眉头微蹙,转头问身边的仙娥:“这孩子是哪家的?怎地跑到瑶池里来了?”
仙娥也摇摇头,仔细打量着墨念辰:“瞧着面生得很,许是哪个仙将带的凡间孩童吧?”
“小姨?”墨念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手里的冰莲突然变得滚烫,他下意识地松手,冰莲“啪”地摔在玉砖上,碎成一地冰晶。
幽冥气凝成的花瓣触到瑶池的暖意,瞬间化作水汽,连带着那些精致的龙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孩子,怎地这般莽撞。”凤无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转身便走,自始至终,目光里都没有半分熟悉的暖意。
墨念辰僵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他看着凤无殇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几个往日会笑着喊他“念辰小殿下”的天将,此刻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像是在看一个闯入者。
“爹……”他下意识地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
刚才在陨星台的模糊感再次袭来,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为什么无殇小姨不认识他了?
为什么她听到“我爹”两个字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思玲!思玲!”墨念辰突然撒腿就跑,裂天剑在他背上发出急促的嗡鸣。
他跌跌撞撞地穿过瑶池,撞倒了仙酿的酒壶,惊飞了衔着花枝的仙鸟,可他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妹妹,找到安安他们!
墨思玲正在梧桐树下给赤凰剑梳毛,圣火在她掌心化成小小的梳子,一下下抚过剑身。
听到哥哥的呼喊,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笑:“哥哥,你跑什么呀?安安刚说要……”
话没说完,就被墨念辰一把抓住了手腕。
少年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眼底的慌乱像要溢出来:“思玲,你听我说,无殇阿姨不认识我了!她问我是谁家的孩子!”
墨思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怎么会?小姨昨天还送我凤凰翎呢……”
“是真的!”墨念辰急得声音发颤,“而且刚才在瑶池,没有一个人提到爹!连平时总夸爹幽冥火厉害的李天王,都像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在墨思玲心上。她猛地想起刚才的事——她想把新学会的火焰术写给父亲看,可握着笔的手却迟迟落不下去,脑海里父亲的面容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两个字的发音。
当时她只当是自己贪玩忘了,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遗忘,是被硬生生抹去了痕迹。
“安安!云曦!萧念!”墨思玲突然拔高声音,赤凰剑的圣火骤然暴涨,惊得周围的梧桐叶簌簌落下。
不远处,安安正蹲在地上画星图,星灵火在他指尖明明灭灭,画到一半突然停住,小脸皱成一团;
云曦的引魂灯依旧黯淡,她拿着灯盏晃了又晃,眼圈红红的;
萧念则攥着拳头站在一旁,逆龙气在他周身不安地跳动——他刚才想跟天将打听“大姨父墨……”,可话到嘴边,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三个孩子闻声跑过来,看到墨念辰兄妹煞白的脸色,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我画不出爹爹的星位了。”
安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攥着星灵火,“星灵火说,找不到爹爹的因果线了。”
“我的引魂灯也坏了。”
云曦举起灯盏,里面的光晕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它连老祖教我的咒诀都记不住了。”
萧念抿着唇,突然开口:“我刚才问我娘,她说……不认识什么用幽冥火的朋友。”
他的眼圈泛红,却强忍着没哭,“可我明明记得,去年生辰,大姨父墨……还送我混沌冰糕呢。”
五个孩子站在梧桐树下,面面相觑。瑶池的仙乐还在继续,琼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可这盛世繁华,却让他们觉得刺骨的寒冷。
“是幽冥深渊。”
墨念辰突然想起什么,裂天剑的龙纹在他掌心灼烫起来,“早上幽裂说,爹镇守的裂隙有异动,让我别担心……可现在想来,那不是异动,是出事了!”
他猛地转身,幽冥气在他脚下凝成冰桥,直指南天门外:“我们去幽冥深渊!去找爹!”
“等等!”
墨思玲拉住他,赤凰剑的圣火在她眼前映出淡淡的虚影——那是忘川阵的轮廓,是刚才她心里发慌时,赤羽剑灵强行塞给她的画面,“赤羽说,爹被一个黑金色的阵法困住了,那阵法会让人忘记他……我们不能就这么去!”
“那怎么办?”
萧念急得跺脚,混沌气在他掌心炸开小火花,“再晚一点,是不是连我们都会忘了爹?”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
墨念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幽裂说过,幽冥血脉的羁绊,比因果线更牢。只要我们记得爹,阵法就伤不了他根本!”
他看向云曦,“云曦,你的引魂咒能不能找到我爹的气息?哪怕只有一点点!”
云曦立刻点头,引魂灯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指尖的咒纹拼命闪烁:“我试试!老祖说过,亲人的气息是斩不断的!”
金色的咒纹从她指尖飞出,像根细细的线,朝着幽冥深渊的方向延伸。
安安的星灵火也凑了过来,火苗搭在咒纹上,帮它驱散沿途的迷雾;
萧念的混沌气裹住咒纹,让它变得更加坚韧;
墨思玲的圣火则在咒纹顶端凝成小小的凤影,指引着方向。
墨念辰握紧裂天剑,率先踏上冰桥:“走!不管那是什么阵法,我们都要把爹带回来!”
五个孩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南天门外,冰桥在他们身后渐渐消融,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在叩问这遗忘的三界——
你们可以忘记他的名字,忘记他的功绩,可我们记得。
记得他掌心的幽冥火有多暖,记得他教我们握剑的样子,记得他说“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时,眼里的光。
幽冥深渊的瘴气再浓,断忆的阵法再强,也挡不住一群孩子奔向父亲的脚步。
而此刻的幽冥深渊,墨渊辰的意识已开始涣散。
忘川阵的黑金光纹爬满他的脸颊,他靠在裂天剑上,看着眼前模糊的裂隙,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却连自己都听不清那是谁的名字。
断因果战将在暗影里冷笑:“快了……再等片刻,连你自己都会忘了为何守在这里。”
他不知道,五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芒,正穿透幽冥深渊的瘴气,朝着阵眼的方向,一点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