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士被禁足、海船被打败,徐光启失去支持,力量毕竟有限。
他说的那些话,花和尚同样给魏国公说了一遍。
徐弘基一点不担心,底气十足。
士农工商平等,颠覆两千年治理大序。
士绅必定全力反抗。
正因为只有十三府,其他地方才会唇亡齿寒,全力支持啊。
卫时觉绝不可能找到四五千万石粮,赢定了。
大乱之后有大治,南勋依旧会掌握武权。
就这么简单。
只不过,徐弘基需要五天才能拥有调拨钱粮的支配权。
这才第三天,信使还在通信呢。
午后时分,太阳暖和。
徐弘基和刘孔昭坐着喝茶,闭目沉思。
花和尚实在不想说话,干陪着等消息。
南勋、以及南勋的幕僚谋士,面对刀子太糊涂,根本找不到重点。
可惜花和尚没套出来,徐弘基从内廷那里得到的消息。
宣城伯已经干掉五个了,人家还是能得到消息,魏忠贤不严谨啊。
花和尚悠悠打盹,晒太阳实在舒服,睡着了。
呼呼的鼾声,悠闲的徐弘基和刘孔昭莫名心烦。
刘孔昭给门口的护卫一个眼色,到身边拍一下额头叫醒。
魏国公看他被叫醒后,坚持不了一炷香,又开始迷迷糊糊入睡。
“杨六!”
花和尚一个激灵,“公爷吩咐。”
“这几天辛苦了,你缺什么消息判断?”
“小人不缺啊,都向您说过了。”
“那卫时觉凭什么辩论?”
“您想开始,他想结束,您暂时无法开始,他暂时无法结束,您掌控无敌的钱粮,他掌控精锐的大军,您得削掉他动用武权的名义,他得削掉您罢市废田的律法,谁先把对方捆住,谁就赢了。”
这就是双方的情况,双方都认为自己必胜。
花和尚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徐弘基冷冷说道,“还是杨六清晰,本公懂了,卫时觉没感受到阻力,很狂妄。孔昭,士绅豪商的生意太慢,去放出消息,豪商把士绅家里的粮买空了。”
花和尚一愣,你还真敏锐。
刘孔昭出去下令了,自然有苏州豪商放消息。
花和尚在椅中坐着,不一会,又瞌睡了。
徐弘基看他样子,哭笑不得,“听说你对豪商女很满意,执意带身边,小子纵欲过度了吧?”
花和尚摇摇头,“公爷说笑了,小人这几天翻阅太多消息,脑子成浆糊了。”
徐弘基还是不太相信,提醒了一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花和尚讪讪笑了一句,徐弘基都跟他开这玩笑了。
没什么事,也不让人走,花和尚干脆到门口墙角,晒太阳继续睡。
下午未时,巡抚衙门突然来了一个属官。
“公爷,请您移驾,钦差仪仗半个时辰后到苏州。”
徐弘基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就来了?不是明早到吗?”
属官哪知道,徐弘基又骂了一句,“好大的架子,本公去迎接一个伯爵余子,还是个后辈,不去。”
花和尚出现在门口,“公爷,您得去!既得表示身份,又不能变为从属。苏州地方官前出十里,您在城门口就行。”
徐弘基思考几息,无奈点头,对属官摆摆手,示意他自己迎接。
魏国公更换朝服,花和尚换作部曲铠甲,顺势遮面跟随。
苏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全城出动,西边码头挤得水泄不通。
哪需要前出十里,漕船直接到码头上岸。
禁卫已经接手码头防务,两列队伍,直接排到城内。
无数红袍大员、青袍属官列队,身后的乡绅士子密密麻麻,百姓连看戏的位置都没有。
徐弘基在官驿门口看到如此排场,莫名一股酸味。
过去站队伍前面,难免弱势。
到城门内等候,敌意太强,还没做好厮杀准备呢。
花和尚看他为难,到身边低声道,“公爷,您是监督使,按道理应该与钦差同行,现在如此突然,也许就是为了切割您与钦差的关系。”
徐弘基冷哼一声,迈步去城门口,大街上迎接。
在城内百姓眼里,魏国公顿时有江南主人的气派,好似在等客人上门,比周起元等本地官员强势很多。
徐弘基坐街口,面对百姓敬畏的神色,非常满意。
嘟~
一声号角,全城肃静。
众人哑然看着官船,去弯取直,从太湖而来啊。
大概从湖州府进入太湖。
难怪早到半天,把所有探子都放空了。
漕船很多,二百多艘,龙旗飘荡,太湖也变成了金色。
花和尚去城门口看一眼,回来对徐弘基耳语,“公爷,湖里的银子没了。”
本就懊恼的徐弘基一愣,转瞬大怒,差点骂出声。
双拳紧握发抖,咬牙切齿道,“今晚派人摸摸钦差官船。”
花和尚点头领命,站身后安静。
远处的百姓模模糊糊看到钦差下船,迎接的官员躬身行礼,属官和士绅则全部下跪,“苏州乡绅,恭迎钦差。”
威势让人群无比安静。
再次传来一声跪拜,“苏州乡绅,恭迎大王。”
徐弘基看不到场景,但听到一阵马鸣,疑惑看一眼杨六。
花和尚也纳闷呢,这时候也不能乱跑啊。
城门到钱府、到各衙门,全是禁卫和锦衣卫。
钱府是藩王下榻之地,巡抚衙门是卫时觉下榻之地…
徐弘基还在思索今晚如何试探一下,城门口突然一声号角,士兵拍胸大吼,“万胜,恭迎少保!”
几千人齐声大吼,声音在城内滚滚,百姓不由得下跪。
哒哒哒~
徐弘基愕然看着城门,卫时觉根本没搭理迎接的官员。
百名禁卫,六人一排,打着黄龙旗整齐入城。
拱卫着钦差和藩王,全部骑马。
威严,凌厉,森然,强势。
魏国公站街口,被禁卫隔离,哪怕他红袍很显眼,面对钦差仪仗,就像普通百姓一样,一掠而过。
卫时觉竟如此践踏国公尊严,徐弘基感觉脸被马蹄狠狠踩了一脚,脸色瞬间黑红。
禁卫后面跟着迎接的属官,红袍大员哗啦啦跟着小跑,像极了跟随家主的小厮。
卫时觉很快到巡抚衙门,藩王到钱府,禁卫立刻撤掉街防,转为拱卫衙门。
苏州百姓刹那领略了钦差凌厉果决的行事作风。
本来冗长的迎接仪式,前后不过两刻钟就结束了,没打扰百姓正常生活。
徐弘基站在街口没动,带着十名护卫,反而阻塞人流。
百姓来来去去走动,想看看钦差是否去文府。
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该死的,听说朝廷改革收田,江北商人把夏粮买完了,粳米涨了五成,大家快买米啊,夏天更贵。”
轰~
事不关己的百姓,顿时传来吵吵的声音。
粮价事涉生死,比任何钦差都重要,无数人向粮店询价。
顿时全城都是咒骂声。
徐弘基走到官驿门口,扭头看一眼大街上的慌乱,仰头哈哈大笑,“本公欢迎钦差,先涨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