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石林迷阵,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中央矗立着一根高达千丈、通体莹白、宛如巨大象牙的孤峰石笋,直插昏黄的天空。石笋周围,灵气似乎比其他地方略微活跃一丝,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意境。
陈霄和兰斯洛特正要继续前行,一个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从石笋顶端传来,清晰地落入两人耳中。
“陈君,此地清幽,可堪论道。可否赏脸,一叙?”
陈霄抬头望去,只见柳生宗一郎不知何时已端坐在石笋之巅,膝上横着名刀鬼丸,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人与刀、与石、与天地,仿佛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舍剑之外,再无他物”的极致剑意。
这不是挑战,而是论道之邀。摒弃武力,只论对“道”的理解和境界。
兰斯洛特神色一凛,低声道:“陈先生,柳生剑圣的剑道境界已至化境,此乃心神交锋,凶险异常……”
陈霄微微一笑,对兰斯洛特道:“爵士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一步踏出,身形并未飞跃,而是如同登台阶般,脚踏虚空,一步步缓缓走上那千丈石笋,步伐沉稳,气息平和,与柳生那凌厉的剑意形成鲜明对比。
来到笋顶,平台宽阔,可容数人。陈霄在柳生对面十步之外盘膝坐下,笑道:“柳生先生好雅兴,这地方视野不错。”
柳生宗一郎睁开双眼,眸中仿佛有万千剑影生灭。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陈君,道为何物?”
没有寒暄,直指核心。
陈霄不假思索,答道:“道法自然,无处不在。一草一木是道,一剑一念亦是道。”
柳生追问:“然则,剑道为何?”
“剑道,是道之一隅。是以手中之剑,阐释心中之道。”陈霄从容应答。
“吾以为,剑即是道!”柳生宗一郎声音陡然拔高,周身剑意勃发!刹那间,整个石笋顶端仿佛化为了剑之世界!空气凝固,光线暗淡,万物凋零,唯有一柄无形无质、却足以斩灭一切生机与希望的“寂灭之剑”高悬,锁定了陈霄的心神!这是他将毕生修为、所有情感、乃至自身存在都寄托于剑的极致体现,是“唯剑唯我”的霸道剑意!
在这股剑意笼罩下,兰斯洛特在下方都觉得呼吸艰难,仿佛自己的信仰和意志都要被斩碎,心中骇然。
然而,处于剑意风暴中心的陈霄,却依旧面色平静。他并未释放气势对抗,而是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混沌色的光芒亮起,并不耀眼,却蕴含着无穷的生机与创造之力。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陈霄轻声吟诵,指尖那缕光芒如同种子般发芽、生长,化作一缕春风,拂过被剑意冻结的空间。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在那寂灭剑意笼罩的、本应寸草不生的石笋顶端,被陈霄指尖春风拂过的地方,坚硬的岩石缝隙中,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了一株嫩绿的草芽,随即绽放出一朵娇艳的小花!
生机,在绝对的死寂中,倔强地诞生了!
陈霄看着那朵小花,微笑道:“柳生先生,剑可斩万物,却斩不断生生不息的‘道’。您的剑道,至纯至锐,已达‘人剑合一’的极致。但‘合一’之后,为何不能是‘化生’?剑非目的,而是途径。若眼中只有剑,则失却了剑之所以为剑的‘道’。”
他点出了柳生剑道中“过刚易折”、“执于物而失其神”的潜在局限。
柳生宗一郎浑身剧震,死死地盯着那朵在寂灭剑意中摇曳的小花,又看向陈霄那平静深邃、仿佛蕴含着一方世界的眼眸。他凝聚到极致的剑意,竟然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反而被对方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诠释了一种更加圆融、更加本质的“道”。
良久,柳生宗一郎周身凌厉的剑意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缓缓站起身,对着陈霄,郑重地行了一个最庄重的鞠躬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明悟:
“听君一席话,胜修十年剑。陈君之道,海纳百川,柳生……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