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班的教室里,空气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朱元璋、朱棣、康熙、乾隆,四位帝王分坐四角,泾渭分明。
他们身后的臣子们,也都屏息凝神,不发出半点声响。
明将傅友德、张辅等人,目光时不时地扫向对面的清朝君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而傅恒、阿桂等人,则手按刀柄,警惕地戒备着。
讲台上,负责授课的是一位着名的近代史专家,张教授。
他清楚这间教室是火药桶,但他更明白,有些历史的伤疤,必须揭开,才能让这些曾经的天朝之主,明白何为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各位陛下,我们这堂课,不讲技术,只讲历史。”张教授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显得格外清晰,“讲一段从我们,到他们的历史。”
他按下了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了一幅巨大的海图,图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扬帆远航,旌旗蔽日,宝船雄伟。
“永乐三年,明成祖遣三宝太监郑和,率宝船六十二艘,官兵两万七千余人,下西洋,这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其规模与技术,领先世界百年。”
朱棣的胸膛不易察觉地挺直了,脸上露出一抹傲然之色,那是他的舰队,是他大明的荣光。
然而,画面一转,巨大的宝船被封存,腐烂在港口,海图被焚毁,官员们在高呼“片板不得下海”。
“然后,我们自废武功,禁绝了海洋。”张教授的声音变得沉重。
朱棣脸上的傲然凝固了,神色转为铁青和愤怒。
画面再次切换,时间飞速流转,欧洲的帆船变得越来越大,船上的火炮越来越多。
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荷兰的海上马车夫,英国的皇家海军……世界,进入了大航海外时代。
而屏幕上的大明与大清,依旧是那片熟悉的疆土,仿佛与世隔绝。
“当我们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中时,世界,变了。”
终于,画面定格在了一艘冒着黑烟的英军铁甲舰上,它正向着清朝的海岸开炮,炮弹呼啸而出,轻易地撕碎了岸边脆弱的木质炮台。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怒火,外夷在攻打他的国门!
朱元璋的目光,瞬间刺向了对面的乾隆。
乾隆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又一次直面了这个画面,屏幕上那些衣衫褴褛、队列混乱的八旗兵,被洋人的火枪成片地打倒。
画面还在继续。
《南京条约》、《北京条约》……一份份屈辱的条约被放大,割地、赔款,一个个刺眼的条款,让整个教室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他们再次直面这段被揭开的伤疤。
朱元璋一指着傅恒身上那件华丽的官服,又指着他头上的翎子,怒吼道,“留着猪尾巴,穿着一身骚气的戏服!你们也配站在这土地上?也配称将军!”
而在另一间教室,四班的气氛同样凝固。
这里,只有赵匡胤和赵光义两兄弟,以及他们各自的几位心腹臣子。
讲台上,经济学与军事史的双料博士李教授,正冷静地分析着一张复杂的图表。
“太祖、太宗陛下,这是我们根据《宋史·食货志》和相关文献,还原的北宋初期国家财政支出结构图。”
图表上,一个扇形区域被涂成了红色,上面标注着两个字,军费。
“根据我们的测算,从开宝年间到太平兴国年间,军费开支,常年占据国家总收入的七成以上。”
“为何如此之高?根源在于冗兵。”
李教授解释道:“为防止唐末藩镇割据重演,太祖陛下采取杯酒释兵权,将地方兵权收归中央,设立三衙,互相牵制,同时,为消弭流民,广开招募,饥岁募兵,以救其死。”
“这些政策,在当时稳定了局势,但却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赵匡胤的面色一沉,他知道李教授说的是事实。
“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三衙与枢密院互相掣肘,调兵流程繁复,军队数量庞大,却多为老弱病残,空耗钱粮,战力低下。这就是冗兵之患。”
“到了太宗陛下时期,为准备北伐,更是大规模扩军,导致财政不堪重负。”
赵光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下面,我们来具体看一场战役的成本分析。”李教授切换了幻灯片,幕布上出现了高粱河之战几个大字。
赵光义的身体一僵,他可没跟自己的臣子们讲这一段啊,这下脸要丢尽了。
然而。李教授并没有提及任何驴车的细节,他只是冷静地罗列着数据。
“太平兴国四年,宋军北伐,初期进展顺利,攻克幽州。”
“但因久攻不下,师老兵疲,辽国援军赶到,主帅耶律休哥采用诱敌深入、两侧包夹的战术,宋军大败,伤亡近万,丢弃的粮草军械,不计其数。”
“根据战后统计,此次北伐,直接消耗钱、粮,折合白银约三百万两。而最大的损失,是失去了刚刚收复的燕云部分州县,更重要的是,精锐禁军损失惨重,使得宋军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对辽国都处于战略守势。”
赵匡胤始终没有看他弟弟一眼,但他开口,“先生,朕已经开始改变原本的军队结构,依照后世之见,当从何处下手?”
“裁军,练兵,变法。”李教授言简意赅,“我能理解,若要裁去跟随打天下的士兵兄弟,会显得过河拆桥,但这不得不而为之,裁汰老弱,精选壮勇,以质代量。改变募兵制为征兵制,兵农合一,减轻财政压力。”
“最关键的,是放权于将,信任将帅,让他们有随机应变之权。”
赵匡胤听着,缓缓点头。
他继续提问,“如何确保将领忠诚?如何平衡文武?骑兵不足,当以何种战术弥补?”,每一个问题都很正经,但赵光义总觉得这是在阴阳怪气打他的脸。
一节课结束,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光义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高粱河的惨败是他的噩梦,今天,被人用最理性的方式,剖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赵匡胤站起身,没有理会自己的臣子,径直走出了教室,找到了正在走廊上协调事务的周墨。
“周先生。”
“太祖陛下,有何吩咐?”
赵匡胤看着他,目光沉静,“朕要一间空屋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然后,把朕那个好弟弟,给请过去。”
“有些家事,今日,也该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