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嬷嬷被妥善安置在王府后院,苏清鸢特意拨了个小丫鬟照顾她。老人家经历这番波折,又说了那么多陈年旧事,精神有些萎靡,喝了安神汤便睡下了。
苏清鸢却睡不着,在房里踱步,脑子里乱糟糟的。
左手蜷缩的客人、生母失踪的药匣子、莫名其妙的落水……这些十几年前的旧事,像一团迷雾,让她心里发沉。难道原主的生母,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那她现在顶着苏清鸢的身份,是不是也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
萧景渊处理完公务回来,就看到她蹙着眉在灯下出神。
“还在想胡嬷嬷的话?”他走过去,很自然地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苏清鸢抓住他的手,指尖微凉:“景渊,我有点不安。总觉得……我娘的事,和我现在遇到的这些麻烦,好像有根线连着。”
萧景渊反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有我在,没人能伤你。至于十几年前的旧事,”他眸色转深,“既然露出了线头,就不怕查不清楚。等大婚之后,我亲自去会会你那位父亲。”
他语气里的冷意让苏清鸢打了个寒颤,随即又觉得安心。有他在,好像再大的风浪也不怕了。
“嗯。”她靠进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他们就要大婚了。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摄政王府和公主府都忙得脚不沾地。
大婚的流程极其繁琐,光是试穿礼服、学习礼仪就占去了苏清鸢大部分时间。太后和皇帝对此极为重视,内务府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所有环节、所有物件都反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萧景渊也比平时更忙,除了政务,大婚的一应安排他都要亲自过目。但他再忙,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苏清鸢用膳,晚上也必定会来看看她,哪怕只是说几句话。
这晚,他过来时,苏清鸢正对着一盘宫廷嬷嬷刚送来的、明天梳妆时要戴的整套赤金红宝头面发呆。那头面华丽无比,分量也十足。
“怎么了?不喜欢?”萧景渊在她身边坐下。
苏清鸢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在想,顶着这么沉的东西一整天,我的脖子会不会断掉。”
萧景渊失笑,拿起一支蕾丝金凤簪在手中掂了掂:“是沉了些。不过,”他放下簪子,看着她,眼神专注,“我只想看一天。过了明天,你想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他的意思是,过了明媒正娶的大礼,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无需再被这些繁文缛节过分束缚。
苏清鸢心里一甜,那点对沉重头饰的抱怨立刻烟消云散。
“对了,”萧景渊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给她,“明天把这个带在身上。”
苏清鸢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用上等羊脂白玉雕成的平安锁,只有婴儿巴掌大小,玉质温润,雕工精细,锁身上还刻着细小的鸢尾花纹。
“这是……”
“我父皇留下的。”萧景渊语气平静,“他去世得早,只留下这个。说是能保平安。”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请护国寺的高僧开过光。”
苏清鸢握着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玉锁,鼻子有点发酸。这是他生父的遗物,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这太贵重了……”她想把锦囊推回去。
萧景渊却按住她的手,不容拒绝:“戴着。明天人多眼杂,戴着它,我放心。”
看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坚持,苏清鸢不再推辞,将锦囊仔细收进贴身的衣袋里。玉锁贴着皮肤,传来温凉的触感,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谢谢。”她轻声道。
萧景渊揉了揉她的头发:“早点歇着,明天有的累。”
他起身要走,苏清鸢却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
“还有事?”他回头。
苏清鸢张了张嘴,想问他对胡嬷嬷提到的那位“左手蜷缩”的客人有没有头绪,想问他对明天的安保是不是都安排妥当了,还想问……问他紧不紧张。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他做事向来周全,至于紧张……看他这副沉稳如山的样子,估计跟这两个字不沾边。
“没什么,”她松开手,弯起眼睛,“你也早点休息。”
萧景渊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那点未说出口的忐忑,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大婚当日,天还没亮,苏清鸢就被春草和一群宫女嬷嬷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沐浴、熏香、绞面、上妆、梳头……一道道工序下来,苏清鸢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任由摆布。
等那套华丽沉重的嫁衣和头面穿戴整齐,看着镜中那个明艳不可方物、却也有些陌生的自己,苏清鸢才真切地感受到——她今天真的要嫁人了。
“公主,您真美!”春草看着盛装的苏清鸢,眼睛亮晶晶的。
旁边的老嬷嬷也笑着奉承:“老奴伺候过不少贵人,公主这般品貌,真是头一份儿,和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清鸢看着镜中的自己,袖口和衣摆处那若隐若现的鸢尾暗纹,让她心头微暖。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因为未知而产生的轻微恐慌。
吉时已到,銮仪卫和宫廷仪仗早已在王府外等候。苏清鸢被搀扶着,坐上十六人抬的凤舆,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皇宫进发。
沿途百姓围观,欢呼声不绝。苏清鸢端坐在舆内,手心微微出汗。
队伍顺利进入皇宫,在奉先殿举行册封礼和合卺礼。皇帝和太后端坐上方,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苏清鸢按照嬷嬷教导的礼仪,一步步完成繁琐的仪式。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或许……也有不怀好意。
当她与同样穿着大红喜服的萧景渊并肩跪拜时,偷偷瞄了他一眼。他侧脸线条冷硬,但在红衣映衬下,似乎柔和了几分,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微偏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苏清鸢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合卺酒用的是新换的、里外检查过无数遍的玉杯。酒液清冽,带着淡淡的果香。交杯换盏间,她与他目光交汇,看到他眼底清晰的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深不见底的、只对她一人流露的温柔。
“礼成——!”
司礼官高亢的声音响彻大殿。
从这一刻起,她苏清鸢,便是大周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
繁琐的宫廷典礼终于结束。按照规矩,新郎官还要在前朝接受百官宴饮祝贺,新娘子则先被送回布置一新的摄政王府新房。
回到王府,苏清鸢只觉得脖子和肩膀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在宫人的服侍下,小心翼翼地卸下沉重的头冠和部分外袍,总算松了口气。
新房内红烛高燃,布置得喜庆又温馨。
她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榻边,揉了揉酸胀的脖颈,正准备让春草弄点吃的来垫垫肚子,就听见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
脚步声靠近,新房的门被推开。
一身酒气的萧景渊走了进来。他似乎喝了不少,眼角带着微醺的薄红,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他挥手让屋内伺候的宫人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红烛噼啪作响,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苏清鸢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萧景渊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她,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总算……”他开口,声音因饮酒而比平日更低哑了几分,带着颗粒般的质感,“把你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