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怀里还抱着那个小陶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罐壁,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后怕。“总算……总算把这东西拿到手了。”她长长舒了口气,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些许。
萧景渊走到她身边,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丝被夜露打湿的碎发,眼神温和:“嗯,辛苦你了。若不是你鼻子灵,感觉到了那丝异常,我们未必能这么快锁定它。”
他的触碰带着安抚的力量,苏清鸢顺势靠在他身侧,把陶罐举到他眼前:“你说,这里面装的,真的就是能克制那些大鸟的‘迷迭星兰’?柳画师手稿上说的那种?”
“十有八九。”萧景渊接过陶罐,仔细看了看密封的蜡层,“孙嬷嬷仓促间奉命转移销毁,此物对她背后之人而言,定然极为重要。与手稿记载也对得上。”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只可惜,让那接头人死了,孙嬷嬷看着知道得也有限。”
提到孙嬷嬷,苏清鸢这才想起那个被押下去的老嬷嬷。“她……会怎么处置?”
“自有宫规和律法。”萧景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私通外敌,传递禁物,谋害皇嗣……哪一条都够她受的。撬开她的嘴,或许还能挖出点别的东西。”他看向苏清鸢,见她眉眼间带着倦色,柔声道,“天快亮了,折腾了大半夜,先去歇会儿?这里我来处理。”
苏清鸢确实累了,但精神还处于一种亢奋后的恍惚状态,摇摇头:“睡不着了。等天亮了,我想亲眼看看这‘迷迭星兰’到底长什么样。”她好奇地戳了戳陶罐,“现在能打开吗?”
“不急。”萧景渊将陶罐放到书案上,“此物既被他们如此谨慎对待,或许有些特异之处。等天亮了,找个稳妥的地方,让懂药理的嬷嬷在一旁看着再开启不迟。”
他考虑得周全,苏清鸢便也按捺住好奇心。这时,外面传来更鼓声,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春草端着热水和简单的早膳进来,见两人都是一夜未眠的样子,心疼道:“王爷,公主,先用点热粥暖暖胃吧。”
苏清鸢这才觉得肚子空空,接过碗小口喝起来。萧景渊也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用着粥。
温暖的粥水下肚,驱散了夜里的寒气和紧张。苏清鸢看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景渊,”她轻声说,“‘影先生’这次损失了孙嬷嬷这条线,又丢了‘迷迭星兰’,会不会狗急跳墙?”
萧景渊放下勺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神色沉稳:“跳是一定会跳的,就看怎么跳。断了他在宫内的一个重要爪牙,又拿住了他的一个把柄,他若还能稳坐钓鱼台,反倒奇怪了。”他看向苏清鸢,眼神深邃,“不过,经此一事,他应该会更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对手,不好惹。”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苏清鸢听着,心里那点因为敌人隐匿在暗处而产生的不安,也消散了不少。是啊,他们又不是软柿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对了,”她想起另一件事,“陈太妃那边……孙嬷嬷出了事,她会不会受到牵连?或者,她其实知道些什么?”
萧景渊沉吟道:“静思苑那边已经加派了人手暗中看守。陈太妃……还需观察。若她知情,孙嬷嬷落网,她必有反应。若她不知情……”他顿了顿,“一个失了势又可能被利用的太妃,处境只怕会更艰难。等审完孙嬷嬷,再看如何处置吧。”
他这话说得客观,苏清鸢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冷意。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有时候,无知并不能成为免罪金牌。
用完早膳,玄影前来汇报审讯孙嬷嬷的初步结果。
“王爷,公主。”玄影眼下也有些青黑,但精神尚可,“孙嬷嬷受不住刑,吐露了一些事情。她承认多年来一直受‘影先生’胁迫,利用职务之便,为其在宫内传递消息、运送物品。此次转移‘迷迭星兰’,是接到密令,说此物已暴露,必须立即销毁。”
“胁迫?如何胁迫?”萧景渊问。
“据她交代,‘影先生’掌握了她在宫外唯一的侄孙的性命,以此要挟。每次联系方式和接头人都不同,她确实没见过‘影先生’真容,只知道对方势力庞大,甚至能影响到部分内宫事务的安排。”
又是控制家人!苏清鸢心里一阵发寒,这“影先生”的手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还交代了其他事情吗?比如,之前往绣庄送的是什么?城隍庙和‘归巢’之地她可知情?”萧景渊追问。
玄影摇头:“她只负责接收来自宫外、通过特定渠道送入静思苑的物品,然后按要求时间送到绣庄,或者像这次一样交给指定接头人。具体是什么东西,她大多不清楚,也不敢多问。至于驯鹰的地点,她表示毫不知情。”
看来孙嬷嬷确实只是个被牢牢控制的传递环节,核心机密接触不到。
“她侄孙现在何处?”萧景渊又问。
“属下已派人根据孙嬷嬷提供的地址去寻了,希望能赶在对方灭口之前找到。”玄影答道。
萧景渊点了点头:“继续审,看看还能不能挖出点别的,比如她印象中那些接头人的细微特征,或者宫内还有哪些人可能被渗透。”
“是。”
玄影退下后,天色已经大亮。萧景渊安排可靠的老嬷嬷和懂药理的宫人,在通风良好的偏厅内,小心地开启了那个陶罐。
罐口打开的瞬间,一股极其清淡冷冽的异香弥漫开来,并不浓烈,却让人精神一振,仿佛嗅到了雪山之巅的空气,带着点涩意,又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如同星辉般的渺远甜意。
罐底铺着干燥的硅藻土,上面放着几朵已经干瘪、但形态保存完好的花朵。花朵呈深蓝紫色,花瓣细长蜷曲,形状确实有些像旋转的星辰,与柳如海手稿上简略的图示颇为相似。
“这就是‘迷迭星兰’……”苏清鸢凑近了些,小心地嗅了嗅,“这味道好奇特,闻着让人脑子挺清醒的。”她动用能力仔细感知,能清晰地“分辨”出其中蕴含的、与寻常花香截然不同的成分,那种能让猛禽厌恶回避的特质,如同本能般被她捕捉到。
“果然不凡。”萧景渊也观察了片刻,下令道,“仔细收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着太医署精通药理之人前来辨认记录,或许日后能派上大用场。”
处理完“迷迭星兰”的事情,已是日上三竿。
回到主院,苏清鸢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架了一样。“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她瘫在软榻上,不想动弹。
萧景渊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惫懒的样子,眼底泛起一丝笑意。“累了就好好睡一觉。”
“嗯……”苏清鸢含糊地应着,眼皮开始打架,但还是强撑着问,“那……我们接下来干嘛?等着‘影先生’出招?”
“敌不动,我不动。但我们也需做好准备。”萧景渊替她掖了掖滑落的薄毯,“‘归巢’之地要继续监视,东海和石勇那边的线索也不能断。另外……”他话音顿了顿,看着苏清鸢快要合上的眼睛,声音放得更柔,“母后前两日还问起,我们的婚期,是不是该定下来了?”
“婚期?”苏清鸢的瞌睡虫跑了一半,睁开眼,对上他含笑的眸子,脸颊有些发烫,“……哦,是、是该定了。”
看着她瞬间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萧景渊低笑出声,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那就交给礼部和内务府去操心吧。你只管好好休息,等着做我最美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