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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日头毒辣,烤得人皮肉发烫,春熙殿内却清凉如秋。

此处并未像别的宫苑那样,在殿中摆满冰盆弄得满地湿滑。孙妙青心思巧,只命人在殿外廊庑下远远地放置了冰块,又将几扇窗半开着,让凉风顺着水榭穿堂而过,带走暑气,却不带一丝寒意。

只因七个月大的六阿哥塔斯哈,身子骨到底娇嫩。

一张厚实的波斯软毯铺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塔斯哈正趴在毯子中央,小屁股撅得老高,哼哧哼哧地试图往前拱。他如今力气大了不少,已经不满足于坐着,总想着去探索更远的地方。一堆西洋来的精巧玩意儿散落在他身边,有能自己转动的八音盒,也有颜色鲜亮的套娃,可他偏偏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盯着地毯边沿垂下的金色流苏,一心想塞进嘴里尝尝味道。

他如今坐得极稳,小身板像个不倒翁。

安陵容递过去一个九连环,他伸长胳膊去够,身子只是晃了晃,屁股纹丝不动。

“瞧我们六阿哥,这小胳膊多有劲儿。”敬嫔坐在孙妙青下首,笑意发自真心。

她膝下无子,便将这宫里难得的赤子之情,都倾注在了塔斯哈身上。

安陵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宫装,气色极好。

自从得了孙妙青的许可,时常来春熙殿陪伴六阿哥,她眉宇间那股怯懦阴郁之气散了许多,整个人都舒展了。

她摇着一个拨浪鼓,塔斯哈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刻被吸了过去。

小手一伸,精准抓住木柄。

他学着安陵容的样子晃了晃,听到“咚咚”声,乐得咧开没牙的嘴,随即举起鼓,对着地毯“邦邦”地敲了两下。

“哎哟,这可使不得。”

孙妙青笑着打趣,“要是敲在安妹妹新得的镯子上,可得心疼坏了。”

安陵容下意识护住手腕上温润的羊脂玉镯,脸上飞起红霞。

“姐姐又拿我取笑,六阿哥喜欢,便是把这宫里所有东西都敲个遍,那也是他的本事。”

话音刚落,塔斯哈竟丢了拨浪鼓,手脚并用地在毯子上扑腾起来。

他小肚子贴地,两条腿乱蹬,人没往前,反倒向后蹭了半尺。

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啊啊呀呀”地叫唤,逗得满殿欢笑。

孙妙青看着儿子这副憨态,心都化了。

她伸出手,塔斯哈立刻手脚并用地朝她“游”过来,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ba-ba……da-da……”

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只映着孙妙青一个人的影子。

孙妙青将他抱进怀里,用指腹蹭了蹭他的小脸,柔声逗他。

“塔斯哈,叫额娘。”

怀里的小人儿仿佛真的在努力,小嘴一张一合,一个清晰了些的音节突然冒了出来。

“额……额……”

殿内瞬间安静。

孙妙青的心脏像是被一片羽毛扫过,又痒又麻。

“哎。”

她应了一声,眼角眉梢的笑意再也藏不住,“额娘在呢。”

塔斯哈似乎很满意这个回应,高兴地挥舞小拳头。

他扭过头,看见一旁满眼温柔的敬嫔,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对着她也喊了一声。

“额……额……”

敬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入宫多年,恩宠平平,早已将所有不切实际的期盼深埋心底。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尘封已久的心房。

那份对一个孩子的渴望,对一声“额娘”的期盼,在此刻汹涌而出。

她眼圈倏地红了,连忙低头端起茶杯,试图掩饰失态。

一滴泪却不争气地砸进茶水,晕开一圈涟漪。

孙妙青看在眼里,轻轻拍着塔斯哈的背,对敬嫔温和说道。

“姐姐快别伤心,这孩子是喜欢你呢,把你当亲近人了。”

她没有说破,只用最体己的话递上台阶。

敬嫔抬起头,泪已忍住,只余眼底一点红。

她感激地笑了笑,声音微哑:“是妹妹的福气,六阿哥康健聪慧,将来必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这话,既是夸奖,也是站队。

春熙殿这方小天地,因一个孩子的笑语,悄然变得更加坚固。

孙妙青心里跟明镜似的。

年妃用温宜固宠,那是掠夺。

她养育塔斯哈,却是经营。

经营一个皇子,也经营人心。

就在这时,春喜从殿外快步走入,屈膝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主子,景仁宫的剪秋姑姑来了。”

殿内融融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敬嫔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安陵容脸上的红霞褪得一干二净,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孙妙青没什么反应,只将怀里还在“啊啊呀呀”的塔斯哈往上抱了抱,淡淡道:“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剪秋领着两个小宫女,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她一身半旧的秋香色宫装,发髻一丝不苟,脸上毫无表情。

一进殿门,她的目光便精准地落在孙妙青身上,带着景仁宫终年不散的瓜果清气,闻着清甜,实则冰冷刺骨。

“奴婢给慧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礼数周全,声音平稳无波。

“剪秋姑姑快请起。”孙妙青笑着抬手,示意春喜看座。

剪秋的目光在敬嫔与安陵容脸上一扫而过,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随即,她转向孙妙青,开门见山。

“皇后娘娘体恤娘娘和六阿哥,特命奴婢来传话。今年暑热来得晚,却格外磨人,皇上已下旨,三日后启程去圆明园避暑。皇后娘娘嘱咐了,春熙殿人多,六阿哥又金贵,让娘娘早些预备。”

她顿了顿,补充道:“敬嫔娘娘与和贵人也在,倒是省了奴婢再跑一趟。皇后娘娘的意思,一并准备吧。”

那“春熙殿人多”几个字,像根细针,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

敬嫔垂下眼帘。

安陵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指尖冰凉。

“有劳姑姑跑一趟,也替我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孙妙青仿佛毫无察觉,笑意不变,“六阿哥还小,骤然换地方,怕是有些东西要提前备下。不知园子里,皇后娘娘给安排了哪处宫苑?”

剪秋道:“皇后娘娘自然都想到了。六阿哥千金之躯,马虎不得。娘娘的住处定在了‘天地一家春’,离皇上住的‘九州清晏’不远,又临着水,最是清凉。里头的一应陈设,内务府早就按着六阿哥的用度备下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了皇后恩典,又点了慧嫔荣宠。

孙妙青点点头:“皇后娘娘思虑周全,我便放心了。”

她又看向敬嫔和安陵容:“姐姐和妹妹的住处可都定了?”

剪秋这才转向二人,公事公办的调子。

“敬嫔娘娘还在‘坦坦荡荡’,和贵人住在‘绮春园’,都离得不远,走动也方便。”

话说完,剪秋便起身告辞,一刻不多留。

春喜将人送出,殿内恢复安静,那股暖意却被冲散了。

安陵容长舒一口气:“剪秋姑姑一来,我这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敬嫔端起凉透的茶,吹了吹浮沫:“景仁宫出来的人,都是这个样子,习惯了就好。”

孙妙青看着怀里打哈欠的儿子,笑了笑。

圆明园。

紫禁城是高压的锅炉,再大的恨意也得憋着。

可圆明园不一样。

那里山水相连,楼阁错落,是天子家的园林,更是天然的猎场。

换个地方,不过是换个斗法的方式。

孙妙青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塔斯哈肉乎乎的脸蛋,眼神转深。

年妃怕是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在新场子大干一场了。

剪秋前脚刚走,外头小卓子就高声通传。

“皇上驾到——”

殿内刚刚松弛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

敬嫔和安陵容错愕地站起身。

皇上怎么会这时候来?

孙妙青却很镇定,不急不忙地迎上去,福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

皇帝的目光越过她们,径直落在毯子上坐着的塔斯哈身上。

那孩子看见明黄色的身影,非但不怕,反而咧开没牙的嘴,伸出两只胖手,嘴里发出含混的“啊啊”声。

是要抱。

皇帝眼底因朝政而起的疲惫散了不少,脸上露出笑意。

他想也不想地将手上捻着的伽南香木佛珠递给苏培盛,然后动作熟练地伸出手。

“来,皇阿玛抱。”

苏培盛连忙躬身接过佛珠,心里暗暗咂舌。

这位六阿哥,可真是慧嫔娘娘的天大福气。

塔斯哈一到皇帝怀里,就咯咯地笑,小手不安分地去抓皇帝龙袍前襟的金线滚边,抓住了就不撒手。

“这孩子,劲儿是越来越大了。”皇帝颠了颠怀里的分量,笑意更深,“朕听人说,他如今最爱玩躲猫猫?”

“回皇上的话,可不是么。”安陵容鼓起勇气接话,声音带笑,“前儿臣妾拿帕子逗他,他便一个劲儿地往娘娘身后躲,小脑袋藏得严严实实,却把整个身子都露在外面,自己还以为谁都找不着他呢。”

一番话逗得殿内都笑了。

皇帝也忍俊不禁,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儿子肉嘟嘟的脸颊。

笑声稍歇,皇帝一抬眼,注意到一旁安静站着的敬嫔,眼眶竟有些红。

“敬嫔这是怎么了?”

殿内又是一静。

敬嫔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臣妾无事,只是方才眼里进了沙子。”

这种说辞,没人会信。

孙妙青抱着手臂,笑着开口,自然地为她解围。

“皇上有所不知,方才塔斯哈瞧见敬嫔姐姐,喜欢得紧,就对着姐姐‘额额’地叫个不停。姐姐心软,一时感怀罢了。”

她话说得巧妙,既点明缘由,又全了敬嫔体面。

皇帝听了,抱着儿子的手臂紧了紧。

他转头看向敬嫔,目光里多了一丝往日没有的审视。

皇帝“嗯”了一声,又逗弄了会儿怀里的塔斯哈,心情极好。

他随口问道:“园子里的住处,皇后都安排妥了?”

“回皇上,都妥当了。剪秋姑姑方才来传过话,说臣妾和六阿哥住在‘天地一家春’。”

“天地一家春?”皇帝点点头,“那地方宽敞,离九州清晏也近,不错。”

他话锋一转,看向敬嫔。

“那你呢?皇后给你安排在了何处?”

敬嫔忙回话:“回皇上,臣妾住在‘坦坦荡荡’。”

“坦坦荡荡……”

皇帝念了一遍,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对苏培盛道。

“传旨内务府,将‘坦坦荡荡’旁边那处‘茹古涵今’收拾出来,赐予敬嫔居住。”

苏培盛一愣,立刻躬身应道:“嗻。”

殿内几人心里都清楚。

“坦坦荡荡”与“天地一家春”隔着一片小湖,走动不便。

而“茹古涵今”则与“天地一家春”仅一墙之隔。

皇上这是嫌皇后安排得远了。

敬嫔激动得嘴唇都在抖,眼圈又红了,这次是实打实的欢喜和感激。

她连忙跪下:“臣妾……臣妾谢皇上隆恩!”

皇帝摆摆手:“起来吧。不过是换个院子,值得什么。”

他嘴上说得随意,可这举动背后敲打的意味,谁都看得分明。

这是当着春熙殿所有人的面,削了皇后的安排,抬举了敬嫔,更是给了孙妙青天大的脸面。

皇帝又坐了片刻,眼看天色不早,便将睡眼惺忪的塔斯哈交还给孙妙青。

临走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孙妙青说了一句。

“对了,朕听闻你哥哥孙株合在苏州织造的任上做得不错,今年南边的贡品,样式比往年新巧了许多。”

孙妙青心头一跳,福身道:“哥哥愚钝,得皇上夸奖,是他天大的福气。”

“不是夸奖。”

皇帝笑了笑,那笑意意味深长。

“是事实。好好干,朕心里有数。”

***

存菊堂里一贯清净。

但孙妙青知道,再清净的地方,只要有心,就能安插进一双耳朵。

她刚洗漱完,青珊便端着一盏新沏的六安瓜片,低声走了进来。

“娘娘,存菊堂那边,有话递出来了。”

孙妙青拨弄佛珠的动作未停,眼皮都未抬一下。

“说。”

“温太医昨儿去给愉贵人请脉,出来时,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青珊的声音压得极低,将打探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地复述。

“听里头伺候的人说,是愉贵人点醒了他。”

“愉贵人说,宫里的一花一木都是皇上的,温太医一个臣子,动了惜花的心思,便是大不敬。”

孙妙青的指尖在蜜蜡珠子上轻轻一顿。

温实初,甄嬛。

剧情开始了。

青珊继续道:“愉贵人还说……说皇上爱的,是菀嫔那张脸,可惜菀嫔偏要一颗心。拿自己的真心去换君王的脸面,注定换不来好结果。”

这话,孙妙青听了,只在心里冷笑一声。

沈眉庄看得清,可惜,现在的甄嬛听不进去。

“最要紧的是,”青珊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紧张,“愉贵人最后提了一句,说听闻皇后娘娘为了给皇上排解烦闷,已经在预备着,要献上新人了。”

新人。

这两个字,终于让孙妙青抬起了眼。

她的眸光沉静,没有半点波澜,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孙妙青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她看向青珊,这丫头复述消息时条理清晰,眼神沉稳,比之前沉稳多了。

“做得不错。”

她将手边一碟刚赏下的玫瑰酥,往青珊面前推了推。

“这宫里,最要不得的是好心,但也最缺不了忠心。”

“你是我亲自磨的剑,如今只是见了血,还没真正开刃。往后,要学着自己去看,去听,去分辨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饵。”

青珊的心脏猛地一跳,重重点头。

“奴婢明白!”

孙妙青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窗外那一片无边的园景上。

紫禁城是锅炉,那圆明园,就是猎场。

皇后已经开始布局,准备放出她的猎犬了。

甄嬛失宠,新人将至。

所有人都以为,目标是甄嬛。

孙妙青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温润的佛珠。

她知道,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旧爱与新欢的更迭上时,才是她这个“渔翁”下手的最好时机。

皇后想献新人来稳固后位,分薄恩宠?

好啊。

她倒要看看,一个精心调教的赝品,能不能比得过她怀里这个,流着爱新觉罗家血脉的、活生生的亲儿子!

“春喜,”她扬声道。

“奴婢在。”

“去告诉敬嫔姐姐和和贵人,就说我新得了些南边进上的新鲜荔枝,请她们过来尝尝鲜,顺便……玩几圈叶子牌。”

孙妙青的脸上,重新漾开温和的笑意。

皇后的戏台已经搭好。

她这个主角还没登场,总得先请自己的“配角”,通一通气,对一对词。

毕竟,这出大戏,谁唱主角,谁是陪衬,还说不准呢。

***

剪秋躬身退回皇后身后。

景仁宫里,那股常年不散的瓜果清甜香气,此刻闻起来,竟让人觉得肺腑发寒。

皇后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金剪,修剪着窗边的一盆茉莉。

她的姿态娴雅,仿佛不是在算计人心,而是在做什么雅致的消遣。

皇后放下金剪,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话锋陡然一转。

“今儿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也跟我说了这些。”

剪秋的心脏猛地一跳。

正题来了。

“太后她老人家心善,惦记着圆明园的四阿哥,问本宫,要不要接来景仁宫抚养。”

这话听似商量,实则裹挟着太后的懿旨,不容置喙。

皇后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

“本宫何尝不想替皇上分忧,替太后分劳。只是如今三阿哥已经在我这儿教养,那孩子你也知道,心思重,本宫日日盯着他的功课,已是耗尽心神。”

她端起茶碗,用杯盖一下下撇着浮沫,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衡量一桩生意的利弊。

“三阿哥都这么大了,突然再添一个弟弟进来,怕他多想,反而不美。”

剪秋低声道:“娘娘思虑周全。”

“再说了,四阿哥那孩子,生母位份低微也就罢了,偏偏……耳朵上还有疾。”

皇后将那盏只沾了沾唇的茶放回小几上,瓷器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咯”,像是在为什么事下了最终定论。

她的话说得云淡风轻,每个字却都淬着冰。

“一个注定与皇位无缘的儿子,本宫要他何用?”

她抬起眼,看着殿中那盆修剪得宜的茉莉,目光却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本宫养着三阿哥,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顶好的?请来的师傅,哪一个不是当世大儒?这里头耗费的心血、银钱,乃至本宫在皇上跟前赔的小心,算得清吗?”

剪秋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将下巴抵在胸口。

“这些都是投进去的本钱,为的是日后能有个好收成。”皇后拿起帕子,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灰尘的指尖,“可四阿哥呢?生母鄙陋,自身又有疾,这便是天生的赔本买卖。本宫再费心神,难不成还能把他扶上龙椅?”

“不过是养一个闲人,替旁人做嫁衣裳,这种蠢事,本宫可不做。”

她将帕子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像是在处置一件无用的废物。

“倒是不如,给了敬嫔。”

这话一出,剪秋心中豁然开朗。

“敬嫔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膝下空虚,人也熬得没什么念想了。整日里除了下棋,就是发呆,瞧着也怪可怜的。”

皇后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怜悯,更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最终去处。

“把四阿哥给她,一来,全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慈心;二来,也算圆了敬嫔一个当额娘的梦。”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最要紧的是,这孩子是本宫做主给她的。天大的恩典,她得知情,得知恩,得知遇。”

“娘娘圣明。”剪秋由衷地赞了一句,后背却窜上一股凉气。

这哪里是送孩子。

这分明是送去了一根能牵着敬嫔一辈子的线。

敬嫔得了孩子,就等于将自己的软肋亲手交到了景仁宫手上,从此以后,便只能俯首帖耳。

“你去回话的时候,话要说得漂亮些。”皇后重新拿起那把小金剪,对准茉莉的一片黄叶,咔嚓一声剪下,“就说本宫瞧着三阿哥功课紧,实在是分身乏术,又心疼敬嫔妹妹孤单,这才忍痛割爱,将这桩好事让给她。也好让她记本宫一个好。”

剪秋恭敬应下:“奴婢明白。”

“嗯。”皇后看着那片掉落的黄叶,忽然问道,“听说,慧嫔宫里的那位,最近又得了皇上不少赏赐?”

剪秋的神经瞬间绷紧,忙道:“是。听说孙织造又寻了些新巧的西洋玩意儿送进宫,皇上看着喜欢,就都赏去春熙殿了。”

“新巧玩意儿……”皇后轻哼一声,将金剪放下,“新人新物,总是能占几分鲜亮的。”

她忽然又问。

“南府的那个伶人,调教得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教习嬷嬷说她极用心,也极听话。奴婢前儿个隔着屏风听了一耳朵,一曲《杏花天影》,那唱腔,那婉转,当真是有纯元皇后当年的八分神韵了。”

“八分?”皇后终于抬眼,眸子深不见底,“哪八分?”

这个问题,像一把锥子,直刺人心。

剪秋不敢含糊,连忙回道:“主要是那份不经意的娇憨,尤其是尾音收住时,带一点点怯生生的感觉,最是神似。教习说,这便是天赋,旁人学不来的。”

“天赋……”皇后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纹,“好一个天赋。”

“八分就够了。”

“太像了,是复刻,是赝品,反倒惹人生厌。留着两分不像,才能让皇上自个儿,把剩下的情分填进去。”

“慧嫔不是仗着六阿哥和皇上的新鲜劲儿,就觉得高枕无忧了吗?”

“本宫偏要让她瞧瞧,这后宫里,恩宠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皇上心里那块地儿,早就被死人占满了,哪还有活人扎根的份?”

“娘娘圣明。”剪秋再次躬身,这一次,声音里已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去告诉南府,好生养着,别亏待了,也别让她见外人。”皇后重新拿起那把金剪,对着一朵最饱满、最完美的茉莉花苞,端详了许久。

“等到了园子里,也该让她出来,给皇上唱一曲助助兴了。”

“是。”

皇后手起剪落。

那朵最完美的花苞应声而断,被她稳稳地捏在指尖。

她没再多说,殿内又恢复了死寂。

那瓜果的清甜香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钻进剪秋的鼻息,却让她觉得,连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孙妙青安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她的指尖,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串蜜蜡佛珠,珠子温润,触感沉实。

殿内,那座新赏的西洋自鸣钟滴答作响,声音清脆,仿佛在为这静谧的午后丈量着时间。

六阿哥在摇篮里睡得正香,红扑扑的小脸蛋像熟透的蜜桃,奶娘在一旁轻摇着,动作轻柔。

春桃、春喜、青珊、宝珠四人,垂手侍立,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这几日,皇上的赏赐如流水般涌入春熙殿,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气,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这次去圆明园,”孙妙青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春喜、青珊、宝珠跟着伺候。”

她顿了一下,目光并未从佛珠上移开。

“春桃留下,看好宫里。”

此话一出,殿内那股流动的喜气,仿佛被瞬间冻结。

春喜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而青珊和宝珠这两个小的,则在紧张之余,难掩一丝要去见识新天地的兴奋。

唯有春桃,作为春熙殿的掌事宫女,娘娘的影子,此刻却被留下了。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一股凉意从心底窜起。

但她的脸上一丝波澜也无,只是更深地垂下头,声音沉稳如常:“是。”

孙妙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说。

等春喜她们几个压着兴奋,出去准备车辇和随行物件,殿里只剩下主仆二人时,她才放下佛珠,抬眼看向春桃。

“过来。”

春桃的心跳得有些乱,快步走到跟前,头垂得更低了。

“娘娘,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孙妙青亲自为她斟了杯茶,递到她面前,动作和缓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你不好?”她轻笑一声,“这春熙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若没有你替我撑着,我哪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春桃那颗悬着的心,鼻尖没来由地一酸。

“那你可知,我为何留下你?”孙妙青看着她,目光清澈透亮,仿佛能照进人心底。

春桃捧着那杯尚有余温的茶,茫然地摇了摇头。

“咱们春熙殿如今看着风光无限,可越是站在高处,盯着我们的眼睛就越多。”

“你是我身边最稳重,也是我最信得过的一把刀。我不在宫里,只有你这把刀鞘守在这里,我才能真正放心。”

孙妙青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剖白般的坦诚。

“再者,你看看青珊和宝珠。”

“她们年纪还小,有股子机灵劲儿,但终究是温室里养出的花,没见过真正的风雨。”

她端起自己的茶碗,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神深远。

“总跟在你身后,被你护着,她们永远也学不会独当一面。”

“我必须把她们推出去,让她们自己去看,去听,去碰壁。只有真正摔疼了,流血了,才知道这宫里的人心,到底能有多深。”

“可……”春桃的担忧脱口而出。

孙妙青的目光倏然一凝,那眼神,便让春桃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没有可是。”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往后六阿哥大了,身边不能没有几个既忠心又得力的臂膀。”

“这两个丫头,是我亲手为他磨的剑。现在不淬火,不开刃,将来如何护着主子去开疆拓土?”

为六阿哥……培养班底!

春桃脑中轰然一响,仿佛一道惊雷炸开。

那点被留下的委屈和不安,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它们不是烟消云散,而是被一股更为滚烫、更为坚定的洪流彻底冲垮、吞没。

娘娘竟将如此核心的谋划,都说与她听!

这是何等的信任!

“你留下,不只是看守一座宫殿。”孙妙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锐利如针,带着审视,更带着期许。

“你是替我,看着整个后宫。”

“我回来后,园子里的人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要在心里给我记下一笔清清楚楚的账。”

“春桃,你是我安在这紫禁城里,另一双不会闭上的眼睛。”

这番话,如惊涛拍岸,让春桃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手里的茶杯几乎握不住。

这哪里是冷落!

这分明是比随行伺候更重万分的托付!是真正的委以心腹重任!

“奴婢明白了!”

春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字字铿锵。

“奴婢绝不负娘娘所托!定会看好家,教好人!”

“起来。”孙妙青满意地点头,神色却缓和下来,“在我这里,膝盖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把事情办得漂亮,比什么都强。”

她起身,缓步走到摇篮边,看着儿子酣睡的安详面容,心中已是千般盘算。

想在这深宫里立于不败之地,单靠帝王的宠爱,不过是在沙滩上建高楼,看着再美,一个浪头就能拍散。

真正的根基,是自己的人,自己的儿子,还有自己手里攥着的,那些别人看不见的权柄。

她今日送出去的这点“历练”机会,又何尝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圆明园,“天地一家春”。

此处的景致,比孙妙青预想的还要精绝几分。

亭台楼阁掩在绿荫深处,活水蜿蜒,穿院而过,那潺潺水声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七月的燥热都抚平了。

“衣料箱笼入东厢,六阿哥的摇篮、小衣和惯用物件,都挪去西暖阁。”

孙妙青语声平缓,目光扫过忙碌的宫人。

“仔细些,别磕碰了。”

青珊得了令,立刻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太监们搬运,言语清晰,条理分明,已有了几分管事宫女的架势。

唯有宝珠,双手紧紧捧着一个檀木匣子,紧张得手心冒汗,站在殿中央有些无措。

“娘娘,这个……搁哪儿?”

孙妙青看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莞尔道:“放我床头的小几上。瞧你那点出息,一个匣子而已,竟让你吓成这样。”

宝珠脸颊微红,吐了吐舌头,连忙迈着小碎步进了内殿。

孙妙青的视线越过一丛芭蕉,落在院子另一头的假山上。

假山堆叠得巧妙,正好挡住后头一道月洞门。

门后,便是敬嫔新得的居所,“茹古涵今”。

皇帝这一手,当众驳了皇后的安排。

这份沉甸甸的恩宠,不知敬嫔能不能接得稳。

正思忖间,春喜撩开珠帘进来,脸上挂着笑。

“娘娘,敬嫔娘娘来了。”

孙妙青唇边漾开一抹了然的弧度。

来得正好。

她亲自迎到殿门口,只见敬嫔一身素雅的湖蓝色宫装,步履匆匆,额上见了细汗。

显然是一路急着赶过来的。

“姐姐快进来,外头日头毒。”孙妙青拉过她的手,触手一片湿热。

进了殿,那股凉意才让敬嫔整个人松快下来。她用帕子按了按额角,语气里带着一丝难掩的不安:“皇上恩典,让我搬到你隔壁,我这心里……总觉得悬着,不踏实。想着你初到园子,人手定然不够,便过来瞧瞧有无能搭把手的地方。”

这话半是客气,半是真心。

那份当众而来的抬举,压在她心上,既欢喜又惶恐,让她第一时间就想来孙妙青这里寻个主心骨。

“姐姐说哪里话,你我之间,何需如此见外?”

孙妙青亲自给她奉了杯凉茶。

“皇上是心疼姐姐,见姐姐真心喜欢塔斯哈,才想让咱们住得近些,往后好多走动。姐姐安心住下便是,旁人嚼不了舌根。”

一句话,便将这恩典的源头归到了敬嫔自己身上,让她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不少。

恰在此时,西暖阁门口传来咿咿呀呀的奶声。

奶娘抱着刚睡醒的塔斯哈出来透气。

小家伙睡饱了,精神头十足,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眼就瞧见了敬嫔。

他竟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嘴里“啊……啊……”地叫着,身子一个劲儿往前倾,眼看就要从奶娘怀里栽出来。

是要抱。

敬嫔的心瞬间就化了。

方才那些惶恐与不安,被这一幕冲得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起身,有些笨拙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将那孩子接了过来。

软软糯糯的一小团,窝在她怀里,满是好闻的奶香。

塔斯哈不安分地抓着她衣襟上绣的兰花,试图往嘴里塞。

敬嫔非但不恼,反而被逗笑了,眼圈却控制不住地泛起一层薄红。

她抱着孩子,轻轻颠着,口中喃喃,像在对孩子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小东西,长得真快,又沉了……”

“若是我这辈子……也能有这么个孩子……”

说到最后,声音里是再也藏不住的落寞。

孙妙青看着她满眼慈爱的模样,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替塔斯哈理了理额前被汗濡湿的软发。

快了,姐姐。

你这当额娘的梦,我来替你圆。

皇后想送个四阿哥来拿捏你,给你套上一辈子的枷锁?

好啊,送来便是。

景仁宫送出的人情,我春熙殿接着。

只是这孩子送来后,日后心里念着谁的恩,嘴里叫着谁额娘,可就由不得她了。

一个注定与皇位无缘,又身有微瑕的皇子,在皇后眼里是弃子,是施恩的工具。

可到了她孙妙青手里,那就是她儿子日后最忠心的臂膀,是她拿捏人心的最好筹码。

孙妙青收回手,看着敬嫔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姐姐你瞧,这园子里的风水就是养人。皇上与太后心慈,见不得宫里有寂寞的人。说不准,天大的福气,已在来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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