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驶入了临河府地界。相较于清河城的紧张肃杀,临河府作为连接南北的水陆码头,显得喧嚣而富有生气。码头上舟楫林立,脚夫吆喝,商贩叫卖,空气中弥漫着河水、鱼腥和各种货物的混杂气味。
钱老板在临河府显然有些人脉,很快便安排众人住进了一处位置相对僻静、但内部颇为舒适宽敞的货栈后院。货栈掌柜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对钱老板十分恭敬,安排得滴水不漏。
众人终于得以喘口气,清洗包扎伤口,更换干净衣物。
清风换上一身普通的青色道袍,站在客房窗前,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天色和开始忙碌的码头。临河府的繁华让他略微放松,但心中那根弦依旧紧绷。昨夜那艘神秘的楼船,还有水寇的拦截,都提醒他危险并未远离。
“道长,先用些早饭吧。”苏雨晴端着一盘清粥小菜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洗去了风尘,更显清丽,只是眉宇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忧色。
“有劳苏姑娘。”清风转身接过。两人对坐用餐,一时无言。
“钦差大人的旧部,在临河府何处?”清风打破沉默。
苏雨晴放下粥碗,低声道:“临河府通判,周文渊周大人,是钦差林大人的同年挚友,为人刚正。我已设法递了消息进去,但周大人府上如今似乎也不太平,需等待回音。”
清风点头表示理解。庞青虎势力不小,其触角未必不能伸到临河府,周通判有所顾忌也在情理之中。
“他奶奶的,这粥淡出个鸟来!”慧明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手里抓着两个刚从外面买来的肉包子,一边啃一边抱怨,“还是这玩意儿实在!”
乌老头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根油条:“凑合吃吧,这地方鱼龙混杂,少惹眼为好。”
钱老板也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凝重:“我刚去打探了一下消息,情况不太妙。清河城那边已经传出海捕文书,悬赏捉拿我们几个,罪名是‘勾结水寇,袭扰城池,拐带人口’。”他苦笑着看了一眼苏雨晴,“庞青虎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
“意料之中。”清风神色不变,“临河府这边,官府可有动静?”
“暂时还没有大规模搜捕,但码头上和各处要道,明显多了不少生面孔,像是在找人。”钱老板压低声音,“我怀疑,不仅有官府的人,可能还有庞青虎的暗桩,甚至……狄虏的探子。”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他们虽然暂时脱离了清河城那个牢笼,但并未真正安全。
“我们必须尽快见到周通判,将证据送出去,然后离开临河府。”苏雨晴决然道。
“离开?去哪儿?”慧明啃着包子问。
“京城。”清风和苏雨晴几乎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清风继续道:“唯有京城,才能将庞青虎通敌之事上达天听。而且,贫道也需要去京城司天监,获取道籍玉碟。”
慧明小眼睛转了转:“京城?听着挺热闹!佛爷我跟你们一起去!反正也没地方去,正好去京城化缘!”
乌老头也点点头:“老头子我也去京城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几味罕见的药材。”
钱老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道:“钱某在京城也有几分产业,愿为诸位提供落脚之处和些许盘缠。”他知道这趟浑水很深,但已经上了船,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赌清风等人能成事,他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就在这时,货栈掌柜匆匆进来,在钱老板耳边低语了几句。
钱老板脸色微变,对清风等人道:“刚得到消息,周通判府上出了点事,他的一位远房侄女前来投亲,昨夜在城外遭遇匪人,受了惊吓,一病不起,请了多位大夫都束手无策。周通判爱妻早逝,膝下无子,对这侄女视如己出,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苏雨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或许……这是个机会。”
清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若能治好周通判侄女的病,无疑是雪中送炭,获取其信任的最佳途径。
“乌老,您看……”清风看向乌老头。
乌老头捋了捋稀疏的胡子,沉吟道:“惊吓致病,心神不属,倒不一定是疑难杂症,或许寻常大夫走了弯路。老夫可以去看看,不过……”他看了一眼清风,“道长身负异术,或许更有办法。”
清风微微颔首。他修炼《青帝木皇功》和《太初蕴灵篇》,对生机和神魂感知敏锐,配合一些安神静心的小法术,或许真能起到奇效。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周府拜会。”苏雨晴当机立断。
半个时辰后,清风、苏雨晴和乌老头三人,带着钱老板准备的拜帖和一份不算贵重但颇显心意的药材,来到了周通判府邸门外。
周府门庭不算显赫,但自有一股清肃之气。门房听到是钱老板引荐,前来为小姐看病的,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传。
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迎了出来,态度还算客气,但眼神中带着审视:“几位有礼了,老爷正在书房,请随我来。”
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书房。周通判周文渊大约四十多岁年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带着官员特有的威严,但眉宇间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他看了钱老板的拜帖和礼物,目光落在清风三人身上,尤其在清风那年轻得过分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微微蹙眉:“几位是?”
苏雨晴上前一步,盈盈一礼:“小女子苏氏,这位是清风道长,这位是乌老先生。听闻府上小姐贵体欠安,特来探望,乌老先生精通医术,或可一试。”
周文渊目光扫过乌老头,最后定格在清风身上,带着一丝探究:“道长如此年轻,也精通岐黄之术?”
清风不卑不亢,打了个稽首:“贫道所学,与寻常医家略有不同,更重心神调理。小姐受惊致病,或许正需从此处着手。”
周文渊沉吟片刻,他确实为侄女的病情心力交瘁,请了多位名医都未见起色,此刻也是病急乱投医。加上钱老板在临河府信誉尚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既如此,有劳几位了。不过,小侄女需要静养,只能由道长和这位老先生入内探望。”
“理当如此。”清风颔首。
在丫鬟的引领下,清风和乌老头来到后院一间雅致的闺房。床上躺着一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即便在昏睡中,眉头也紧紧蹙着,身体偶尔会惊悸般颤抖一下,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
乌老头上前,仔细为少女诊脉,又翻看了她的眼皮舌苔,眉头渐渐皱起:“脉象浮乱,心神涣散,确实是惊悸过度,伤了神魂。寻常安神药物,治标不治本。”
清风运转灵觉,缓缓探向少女。立刻感受到一股混乱、恐惧的气息萦绕在其识海,如同惊弓之鸟。他甚至能隐约“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黑暗的树林,晃动的火把,狰狞的面孔,兵刃的反光……
“她看到的,恐怕不止是普通的匪人。”清风低声对乌老头道。
乌老头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清风不再犹豫,示意丫鬟退开些许。他走到床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少女的眉心。体内《太初蕴灵篇》缓缓运转,一股温和纯净、带着勃勃生机的灵觉之力,如同潺潺溪流,小心翼翼地渡入少女混乱的识海。
同时,他口中默诵安神咒的经文,声音低沉而富有某种奇特的韵律,如同母亲的呢喃,安抚着受创的灵魂。
乌老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能感觉到,随着清风施为,房间内那种令人不安的躁动气息正在逐渐平复,少女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些。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清风缓缓收回手指,额角微微见汗。这种精细的神魂安抚,极其耗费心神。
床上的少女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脸上的惊恐之色褪去,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好了。”清风对乌老头和旁边焦急等待的丫鬟道,“让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喂些清淡的粥水,应该就无大碍了。我再开一副安神定志的方子,调理几日便可。”
丫鬟喜极而泣,连忙去禀报周通判。
片刻之后,周文渊快步走进房间,看到侄女安然沉睡的模样,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看向清风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惊叹:“道长真乃神人也!周某感激不尽!”
清风谦逊了几句。
周文渊将他们请回书房,屏退左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苏姑娘,钱老板在拜帖中隐晦提及,诸位有要事相告,可是与清河城有关?”
苏雨晴知道时机已到,郑重地点了点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抄录部分庞青虎通敌证据的纸条,递了过去:“周大人,请看此物。”
周文渊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