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临河府码头笼罩在薄雾与水汽之中。周文渊安排的心腹管家,领着易容改扮后的清风几人,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停靠在码头一角的一艘中型漕船。
这艘船隶属于官办漕运,船身吃水颇深,装载着运往京城的粮食与税银,守卫看上去也比寻常商船森严不少。
船老大姓张,是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得到过周通判的嘱咐,对清风几人并未多问,只安排他们住进船舱底部一个相对独立、但也颇为狭窄潮湿的货舱隔间。
“几位委屈一下,这趟船至少要行七八日才能到通州。船上规矩,白日尽量莫要上甲板,饭食我会让人送来。”张老大言简意赅地交代完,便匆匆离去安排起航事宜。
货舱里堆满了麻袋,散发着谷物和河水特有的气味。慧明一屁股坐在一个麻袋上,揉了揉鼻子:“他奶奶的,这地方还没清河城那密室宽敞,一股子霉味。”
乌老头倒是很淡定,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养神。苏雨晴则仔细检查着隔间的环境,眉头微蹙。
清风透过货舱壁上一个小小的透气窗,望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天色和忙碌的码头。漕船缓缓离岸,驶入宽阔的河道,顺流而下。暂时脱离了陆地上的追杀,但他心中并未放松。这艘船上,也未必绝对安全。
“钱老板呢?”清风忽然想起,登船时似乎没看到钱老板。
苏雨晴低声道:“钱老板留在临河府了。他说他的根基在南方,北上京城风险太大,不如留在临河府,利用商路为我们打探消息,也算是一条后路。他将大部分盘缠都给了我们。”
清风点了点头,钱老板的选择无可厚非。商人重利,但也知进退,能提供这些帮助,已属难得。
漕船航行平稳,除了船工号子和水流声,并无太多杂音。几人待在货舱内,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调息,恢复连日奔波消耗的精力。清风更是抓紧时间,握着那枚蕴神玉,修炼《太初蕴灵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觉在一次次消耗与恢复中,变得愈发敏锐和凝练。
如此平静地过了两日。
第三日黄昏,漕船在一处名为“老鸹滩”的河湾停靠过夜。此处水流湍急,暗礁丛生,夜间行船风险太大,往来船只大多会选择在此停泊。河湾里已然停泊了大小十余艘船只,灯火点点,人声隐约。
张老大下令抛锚,安排人手值夜,并允许部分船工上岸采买些新鲜菜蔬。
货舱内,清风正闭目修炼,灵觉习惯性地散布在周围。忽然,他感知到两个负责给他们送饭的船工,在离开货舱后,并未立刻回到上层船舱,而是鬼鬼祟祟地溜到了船尾一处堆放杂物的阴影里。
“……看清楚了吗?真是那画上的人?”一个压低的嗓音传来。
“错不了!虽然易了容,但那道士的眉眼和身形,还有那个胖和尚,跟海捕文书上画的七八分像!尤其是那和尚,太好认了!”
“嘶……那可是庞大将军和狄虏大爷都要的人头,赏银够咱们潇洒半辈子了!”
“小声点!别被张老大听见!他好像得了上头吩咐,要保这几个人。”
“怕什么?等到了前面‘乱石矶’,那地方水急弯多,咱们找个机会……做了他们!把人头往水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赏银到手,咱们还跑什么船?”
“好!就这么干!我去联系水下的兄弟……”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两人迅速分开。
清风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果然,麻烦还是找上门了。看来庞青虎的悬赏和海捕文书已经传开,连这官办漕船上,也混进了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那个“乱石矶”,听起来就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他没有立刻声张,而是将听到的对话低声告知了苏雨晴、慧明和乌老头。
“他娘的!两个小杂鱼也敢打佛爷的主意?”慧明一听就怒了,撸起袖子就要出去把那两个船工揪出来捶扁。
“大师稍安勿躁。”清风按住他,“船上情况不明,不知他们还有多少同伙,贸然动手,恐生变数,若是惊动了岸上可能存在的眼线,更是不妙。”
“那道长你的意思是?”苏雨晴问道。
“他们将地点选在‘乱石矶’,必然是看中了那里地形复杂,便于下手也便于脱身。”清风分析道,“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他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慧明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妙!就这么办!让这帮龟孙知道知道,佛爷的禅杖不光能砸门,还能超度!”
乌老头也嘿嘿冷笑:“正好,老头子我新配的‘软筋散’还没试过效果。”
是夜,月隐星稀,河风带着湿冷的水汽。
漕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大部分船工和水手都已入睡,只有值夜的梆子声偶尔响起。
货舱隔间内,清风几人看似已然安睡,实则个个精神高度集中。
约莫子时前后,货舱门被极其轻微地撬开,四道黑影如同水鬼般滑了进来,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分水刺和短刀,正是白日里密谋的那两个船工以及他们找来的两个“水下兄弟”。
四人屏住呼吸,借着从透气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摸向清风他们“沉睡”的位置。
就在他们举起兵刃,准备下手之际!
“阿弥陀佛!等你们半天了!”
一声如同闷雷般的佛号陡然在狭小的货舱内炸响!
慧明胖大的身躯如同弹簧般从地铺上跃起,镔铁禅杖带着恶风,横扫千军!
那四个贼人哪里料到对方早有准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当先两人躲闪不及,直接被禅杖扫中,骨断筋折,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货舱壁上,没了声息。
另外两人反应稍快,惊骇之下转身就想逃!
“来了就别走了!”
乌老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干瘦的手掌一扬,一股无色无味的粉末瞬间弥漫在门口区域。
那两人刚冲出两步,就感觉浑身力气如同潮水般褪去,手脚发软,“噗通”“噗通”瘫倒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逼近的清风和苏雨晴。
清风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惊蛰剑冰冷的剑锋抵住他的咽喉,声音如同寒冰:“说,船上还有谁是你的同伙?岸上可有接应?”
那人吓得浑身颤抖,裤裆瞬间湿了一片,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了!就我们四个!岸上……岸上有没有人接应,我们也不知道,是……是二狗子去联系的……”
清风看向苏雨晴,苏雨晴微微摇头,表示此人不像说谎。
“处理掉。”清风收回长剑,对慧明说道。
慧明咧嘴一笑,上前如同拎小鸡般将地上瘫软的两人提起,走到货舱门口,左右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扔进了漆黑湍急的河水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多大。
至于舱内那两具尸体,也被如法炮制。
河面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这下清净了。”慧明拍了拍手。
清风却眉头微蹙:“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难保船上没有其他有心人。接下来几日,我们需更加小心。”
他走到那透气窗前,望着外面黑暗的河面与远处零星的火光。这通往京城的路,才刚起步,便已是步步杀机。前方那龙潭虎穴般的帝都,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风浪?
漕船轻轻摇晃,继续着它的航程,载着秘密与危机,驶向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