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船借着夜色和水流,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下游疾驰,很快便将清河城墙上那点点的火光和隐约的喧嚣彻底甩在了身后的黑暗中。
船头上,清风迎风而立,道袍猎猎作响。他回望了一眼那座吞噬了太多阴谋与鲜血的城池,心中并无多少逃脱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赵昆将军因他们而暴露,生死未卜,这份人情,欠得大了。
“道长,不必过于忧心。”苏雨晴走到他身边,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赵将军并非毫无根基,庞青虎想要立刻动他,也得掂量掂量城防军的反应。我们逃了出来,钦差大人那边或许就能多一分转机。”
清风微微颔首,知道苏雨晴说得在理。他们成功突围,等于在庞青虎密不透风的掌控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
“苏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清风问道。
苏雨晴看向漆黑的前路,目光坚定:“我们必须尽快与外界取得联系,将庞青虎通敌的实证送出去。顺流而下,一日便可抵达下游的临河府。那里有钦差大人的旧部,也是通往京城的要道。”
京城……清风心中一动。获取地碟,进入司天监,本就是他既定的目标。如今有了庞青虎通敌这份“投名状”,或许能更快打开局面。
“他奶奶的,总算离开那鬼地方了!”慧明一屁股坐在船板上,扯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大口喘着气,“刚才可把佛爷我累坏了,那闸门真他娘的沉!”他毫不客气地拿起船上的水囊灌了几口,又看向钱老板,“钱胖子,这次多亏你了!不然佛爷我非得在水门那儿再砸半个时辰不可!”
钱老板苦笑着拱拱手:“慧明大师言重了,钱某也是恰逢其会。”他叹了口气,“不瞒各位,我在清河城的生意,早就被庞青虎挤压得难以维系,这次他更是想吞掉我最后几条商路。接到苏大家的密信,我知道再不走,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下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助各位脱困,也算结个善缘。”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有商人逐利避险的本能,也确实存了一份雪中送炭的心思。
清风对钱老板拱手:“无论如何,此番恩情,贫道记下了。”
“道长客气了。”钱老板连忙还礼,他可是亲眼见过这道士和和尚的本事,深知这两人绝非池中之物,这笔投资,绝对不亏。
乌老头坐在船尾,默默检查着他的药锄和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刚才一番激战,他也消耗不小。
船上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哗哗声,以及两岸偶尔传来的不知名虫鸣。
清风盘膝坐下,默默运转《青帝木皇功》,恢复着消耗的内力。与狄虏影杀的短暂交手,让他对自身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凭借功法和惊蛰剑之利,他能与多名同阶好手周旋,甚至战而胜之,但若遇到巴鲁那种经验丰富、实力接近六品上的高手,仍需苦战,甚至需要慧明援手。
“实力……还是不够。”清风心中暗道。在这乱世,想要活下去,想要查明真相,保护身边的人,就必须拥有更强的力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得自玄机洞天的蕴神玉,其中温养神魂的效力对他修炼《太初蕴灵篇》大有裨益,但修为的提升,非一日之功。
他又想到那个从黑风山得来的神秘盒子。此物连金不换都看不出跟脚,庞青虎和狄虏却如此重视,必然牵扯重大秘密。或许,解开这个盒子,也能带来实力的提升,或者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正沉思间,灵觉忽然微微一动,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从下游方向传来。
“有情况。”清风骤然睁开双眼,低声道。
船上众人立刻警觉起来。慧明抓起了身边的禅杖,苏雨晴握紧了软剑,钱老板和他的护卫也纷纷抽出兵刃。
“在那边!”乌老头眼神最好,指着下游左岸一片黑黢黢的芦苇荡。
只见芦苇丛中,悄无声息地滑出了三条小船,呈品字形挡住了河心。船上站满了手持弓弩、刀剑的黑衣人,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那股子彪悍阴冷的气息,绝非普通水匪。
“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狄虏。”苏雨晴迅速判断,“看这架势,像是……水寇?”
“阿弥陀佛!”慧明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刚出虎口,又遇豺狼?这鬼地方的水寇胆子不小,敢拦佛爷的路?”
为首的一条小船上,一个身材高瘦、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扬声喊道:“前面的船听着!此河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船上的人,都给老子滚下来!”
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戾气。
钱老板脸色发白,低声道:“是‘过江龙’的人!这帮水寇盘踞这段水路多年,心狠手辣,连官船都敢劫!”
清风目光扫过那三条船,对方人数约莫有二三十人,弓弩齐全,为首那刀疤汉子气息不弱,大概有五品左右。若是平时,他们自然不惧,但现在刚刚经历突围,人人带伤,内力消耗不小,且在水上,慧明和苏雨晴的武功都难以完全施展。
硬拼并非上策。
清风心念电转,忽然上前一步,站在船头,朗声道:“对面的好汉请了!贫道乃龙虎山下山修士,途经贵宝地,无意冒犯。些许银钱,不成敬意,还请好汉行个方便。”
说着,他对钱老板使了个眼色。钱老板会意,虽然肉痛,还是赶紧取出一个准备好的钱袋,里面装着几十两散碎银子,用力抛向那刀疤汉子的小船。
那刀疤汉子一把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狞笑:“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看你们这船,还有这些人,不像没油水的!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和那个女人留下,其他人滚蛋!否则,别怪老子们心狠手辣,送你们去喂王八!”
他目光淫邪地在苏雨晴身上扫过。
苏雨晴眼中寒光一闪,握剑的手更紧了。
慧明更是气得哇哇大叫:“放你娘的狗臭屁!敢打佛爷朋友的主意,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清风眉头微皱,知道善了已无可能。他暗中对慧明和苏雨晴打了个准备动手的手势,同时体内内力悄然运转,准备施展一些非常规手段。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下游漆黑的河面上,突然亮起了两盏硕大的灯笼,如同怪兽的眼睛。一艘比他们这快船大了数倍的楼船,正不疾不徐地逆流而上,船头似乎站着不少人影。
那突如其来的楼船,让原本气势汹汹的水寇们也是一愣,纷纷扭头望去。
刀疤汉子脸色微变,似乎对那艘楼船有些忌惮。
清风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深吸一口气,暗中将一丝内力混入声音,模仿出某种低沉威严的腔调,对着楼船方向朗声道:“前方可是‘巡河司’的官船?我等乃奉旨南下公干之人,在此遭遇水寇拦截,还请速速援手!”
他这话一出,那刀疤汉子和他手下的水寇顿时一阵骚动!
“巡河司?”
“官船?!”
“老大,怎么办?”
刀疤汉子眼神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清风他们,又看了看那越来越近、气势不凡的楼船,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巡河司是朝廷设在各大水系,负责漕运和水上治安的机构,虽然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地头蛇睁只眼闭只眼,但若真撞上了,也是个麻烦。
趁着水寇们分神犹豫的刹那,清风对驾船的船夫低喝一声:“冲过去!”
船夫也是经验丰富,闻言立刻猛划船桨,快船如同游鱼般,朝着水寇船只之间的缝隙直冲过去!
“他娘的!敢骗老子!拦住他们!”刀疤汉子反应过来,意识到可能上当了,气急败坏地大吼。
然而,已经晚了!
快船速度极快,瞬间冲过了拦截,将水寇的船只甩在了身后。水寇们慌忙放箭,但大多落在了船尾的水中。
那艘神秘的楼船似乎并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停在原地,灯笼在黑暗中闪烁着,仿佛一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场河上的小插曲。
快船不敢停留,全力向下游驶去,直到将水寇和那艘诡异的楼船都远远抛在身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牛鼻子,可以啊!还会装神弄鬼吓唬人!”慧明拍着清风的肩膀,哈哈大笑。
清风却微微皱眉,回头望了一眼那早已消失在黑暗中的楼船方向。那艘船……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像是普通的官船或者商船。
苏雨晴也若有所思:“那船……似乎不简单。”
经历了水寇的小插曲,船上的气氛更加凝重。前路漫漫,除了庞青虎和狄虏的威胁,看来还有其他的危险在暗中潜伏。
清风握紧了惊蛰剑,目光投向未知的下游。
无论前方有什么,他都只能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