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尖锐的警报声持续不断,像是在为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鸣响最后的哀笛。
“升压药剂量加到最大!”
“他自主呼吸已经不行了!”
医护人员的身影快速穿梭,各种指令和器械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却无法给那片混乱带来任何希望。
“瞳孔对光反射消失……”
“自主呼吸完全停止了……”
十几分钟后,那场与死神的角力,终于缓缓停歇。
一直主持抢救的主治医生直起身,他没有再下达任何指令,只是疲惫地抬手,示意护士关掉那刺耳的警报。
嗡——
世界瞬间被巨大的安静吞没。
医生转过身:
“陆总,所有的医疗手段,都用尽了。”
“大剂量的升压药和血管活性药物,已经超出了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他的自主呼吸在五分钟前就完全消失,脑干反射也检测不到了。”
“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呼吸机在驱动他的胸膛起伏,是药物在强行维持一个已经失去意义的血压数值。”
“他的大脑,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医生的声音很平静克制,但那份平静之下,是面对死亡时,医生所能感受到的最深切的挫败。
“再继续下去,只是在延长这个过程。”
医生顿了顿,补上了那句最残忍的判词。
“对他而言,是延长痛苦。”
痛苦?
陆宁宣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这一生,什么时候停止过痛苦?
……
大会议室内,气氛肃穆。
郑以仁坐在辩护席上,后背挺得笔直,但放在桌下的手却早已攥紧,掌心全是汗。
审判长与身边的审判员低声交流了几句,随后,他拿起法槌,轻轻敲击了一下。
“咚——”
在这死寂的氛围中,震得人心头发颤。
“全体起立。”
审判长庄严的声音响起。
“经本庭合议,现对李若荀故意杀人案作出二审判决。”
“上诉人李若荀在面临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时,为保护被侵害人杜星及自身生命安全,采取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其防卫行为没有明显超过必要限度,属于正当防卫,依法不负刑事责任。”
法槌被高高举起。
然后,重重落下!
“现判决如下:”
“一、撤销市高级人民法院(20xx)刑初字第xxx号刑事判决。”
“二、上诉人李若荀,无罪!”
“当庭释放!”
“无罪”两个字落下的瞬间,郑以仁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如释重负的感觉席卷而来。
他赢了!
但他没有时间去感受这迟来的胜利和喜悦,他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
让他听到。
必须让他听到!
当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判决书递到他手中时,薄薄的几页纸仿佛有了千斤的重量。
郑以仁抓着它,对审判长匆匆鞠了一躬,转身就冲出了会议室。
他沿着医院洁白的走廊飞奔,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走廊里的病人、家属、护士纷纷侧目。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荀,你自由了,你再也不用背负任何枷锁了!
病房的门就在眼前。
郑以仁一把推开门。
没有预想中的忙乱,也没有悲恸的哭喊。
李若荀平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监护仪和呼吸机的各种管线已经被撤掉了。
他就这样陷在雪白的被褥里,瘦削的脸庞上没有了痛苦的痕迹,神情安详得像是只是沉沉睡去。
郑以仁感觉自己的血液从头凉到了脚。
终究……
还是晚了一步吗?
手中的那份判决书,忽然变得无比滚烫,烫得他几乎要拿不住。
他一步,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挪到病床前。
陆宁宣就站在床边,双眼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只是空洞地望着床上那个身影。
郑以仁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哽咽和眼眶里灼热的液体,他俯下身,凑到李若荀的耳边:
“小荀,听到了吗?”
“二审判决……下来了。”
“无罪……”
他哽咽着,几乎无法说出那个词。
“你是无罪的。”
可李若荀已经听不到了。
陆宁宣从郑以仁颤抖的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判决书。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动作无比郑重,而后轻轻放在了李若荀再无起伏的胸口上。
李若荀依旧静静地躺着。
他终于从所有的痛苦、罪责、污蔑中,彻底解脱了。
从此,这人世间的罪与罚,是与非,光荣与耻辱,任何概念都与他无关了。
看着这一幕,陆宁宣再也站不住,身体沿着床沿缓缓滑落,跪倒在地。
那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