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站在北沟高坡，手还握着刀柄。风把灰烬吹起来，打在她的脸上。她没有抬手去擦，目光扫过整片战场。
士兵们已经开始行动。传令兵刚走，各队按照命令分头执行。第一组走向己方阵亡者所在的位置，开始登记身份。他们蹲下身，从尸体上取下铭牌，放进皮袋。有人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遗体上，然后继续往前走。
第二组负责搜缴敌军物资。他们翻检倒地的士兵，把武器集中堆放。铠甲被剥下来堆成小山，战马则被牵到空地处统一看管。一名士兵想把一把短剑塞进腰带，动作还没做完，艾琳已经走到他身后。
她伸手拿过短剑，一句话没说，直接扔进了缴获堆。金属撞击发出响声，周围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我们不是劫匪。”她的声音不高，“是守土之人。”
那人低头不语。其他人重新开始工作，动作比刚才快了些。
艾琳转身走向医护区域。那里搭起了临时帐篷，伤员躺在地上，有的在呻吟，有的闭着眼一动不动。草药味混着血腥气飘在空中。两名医官正跪在地上包扎一个腹部受伤的士兵，布条刚缠好又被血浸透。
她蹲下来查看那人的脸色，又看了旁边另一个昏迷的人。这人手臂骨折，额头冒汗，呼吸很浅。
“绷带不够了。”一名医官抬头说。
艾琳点头，站起身。“征用敌军留下的布料。只要是干净的，都能用。”
医官应了一声，立刻派人去取。很快，几匹完整的布被送过来，剪开后成了新的绷带。有人把破损的军旗撕成条状，也拿来应急。
她回到高坡，文书官已经在等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初步统计的数字。
“伤亡情况？”她问。
“己方阵亡十九人，确认身份的有十六个。还有三人遗体残缺，正在核对。”文书官念道，“伤六十三人，其中重伤十七人。俘虏四十一人，关押在东侧废墟。”
艾琳听完，拿出随身皮册，一页页翻到空白处，亲自写下这些数字。写完合上本子，她问：“歼敌多少？”
“三百七十二具尸体已清点完毕，多数死于冲锋和火攻。另有五十多人逃入林区，未追击。”
她点头。“把名单再核一遍。每一具遗体都要记录位置和特征。明天清早我要看到完整报告。”
文书官领命离开。她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还在忙碌的士兵。武器堆旁有人在编号登记，每一件都贴上标签。战马被分成三群，由专人看守。巡逻队每隔一刻钟换一次岗，沿着警戒线来回走动。
天色渐暗，夕阳照在焦土上。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身边亲卫：“之前缴获的调度令残页，是从哪个军官身上找到的？”
“百夫长，在北沟口附近。”
艾琳立刻朝那个方向走。游侠队还在清理废墟，她穿过断墙，来到一具身穿重甲的尸体旁。这人胸口插着一支断矛，脸朝下趴着。
她蹲下，检查尸体周围的物品。包裹已经被打开，里面只剩些干粮和水囊。她伸手探进内层口袋，摸到一个硬物。
拿出来一看，是个油布袋，表面防水，边缘有些烧焦。她解开绳子，里面是一叠残破的纸张。
“拿灯来。”她说。
亲卫点燃火把递过去。她展开纸页，借着光一行行看。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上面写着补给路线、兵力调动时间和集结地点。最后一页提到两支预备队，尚未投入战场，驻扎在国境线后方三十里。
她看完，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他们还有底牌。”她低声说，“但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在哪。”
她把文件重新包好，交给亲卫。“加密保管。明天开会时要用。”
亲卫接过，立刻放进随身铁盒，上了锁。
艾琳走回高坡，取出炭笔，在地图边缘写下一行字：“敌未尽，不可松弦。”
她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又把刚才发现的情报在图上标出。两个红点画在边境后方，连接一条虚线。她用笔尖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计算距离。
夜风吹过来，带着余烬的味道。她没有动。披风在身后飘着，像一面未降的旗。
下方，士兵们仍在忙碌。武器归库已完成大半，伤员全部转移，俘虏也被押送到指定区域。巡逻队报告一切正常，没有异常动静。
她叫来传令兵。“通知各队，今晚轮值不变。双岗制继续执行，哨塔加派一人。”
传令兵记下命令，正要离开，她又补充一句：“明早六点前，我要看到所有战利品清单。”
“是。”
人影散去，她独自站着。手里的地图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她用一块石头压住一角，另一只手摸了摸刀柄。
刀柄还是湿的，沾着血，有点滑。她用力握紧，指节发白。
远处，最后一缕烟柱消失了。天空变黑，月亮升起来，照在战场上。烧毁的旗帜躺在地上，像一块破布。断裂的长矛插在土里，影子拉得很长。
她低头看手中的炭笔。笔尖有点钝了。她从怀里掏出小刀，削了削，继续在地图上画线。
一条从北沟通往林道的路径被标出，旁边写了个数字：三十七。这是追击过程中损失的人数。她划掉这个数，改成十九——实际阵亡人数。
做完这些，她把地图卷起来，塞进皮筒。然后从腰间解下水囊，喝了一口。
水有点涩，但她咽了下去。
她抬起头，看向林道尽头。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敌人逃了，不是败了。
她把手伸进衣领，摸到一块铜牌。那是游侠的身份证明。她握了一会儿，又放回去。
脚边有块烧黑的盾牌碎片，她踢了一脚。它滚了几圈，停在一堆灰烬里。
她不再看它。
风更大了。她拉紧披风，站直身体。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一名士兵跑上来报告：“西侧清扫完成，发现两具敌军藏匿者，已处理。”
她点头。“其他区域继续查。尤其是军官尸体，每一个都要仔细搜。”
士兵应声跑下坡。她站在原地，手指在刀柄上来回摩挲。
突然，她停下动作。
前方废墟中，有个游侠正弯腰捡东西。他从一具尸体旁拿起一个小木盒，打开看了看，然后快步朝这边走来。
艾琳看着他靠近。
游侠举起木盒。
里面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边缘发黄，但没有烧毁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