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墨水瓶盖拧紧,笔尖悬在纸上半秒,最终没有写下北岭矿场的事。她抬头看向传令兵:“你说有人进了废弃洞口?”
“是,灰袍人,只看到背影,动作不快。”
“有没有靠近晶石室的位置?”
“不清楚,守哨说人直接进去了,没出来。”
艾琳沉默两秒,把笔放下。“通知了望塔,加派一人轮岗,盯住洞口动向。不要出林,不要接敌,只报位置。”
传令兵应声跑下高台。
她转身走向烽火台边缘。三名将领已经等在那里,分别是负责游侠队的赵五、统领雇佣兵的雷恩,还有驻守隘口工事的副将王烈。他们身上都带着战后的尘土,脸上没有胜利的轻松。
“刚才那一仗,我们赢了。”艾琳开口,“但不是靠强压,是靠屏障挡住了第一波冲锋。如果敌军再晚十秒冲过来,或者分两波错开进攻,情况会不一样。”
雷恩皱眉:“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让我们赢?”
“不是故意。”艾琳摇头,“是试探。他们想看看我们的底牌是什么,反应多快,阵型怎么调动。现在他们知道了。”
王烈低声说:“屏障不能连用,这是个问题。”
“不只是这个。”艾琳从腰间取出布袋,倒出那块银蓝色晶石。它表面仍有余温,边缘微微发暗。“每次启动需要至少二十分钟冷却。这段时间,我们没有任何防御手段。敌军只要掌握节奏,就能卡在这个空档突入。”
赵五插话:“游侠队可以提前埋伏在侧翼,等屏障失效时接防。”
“可以。”艾琳点头,“但刚才反击的时候,你们比预定时间晚了七步。为什么?”
赵五一愣,看向雷恩。
雷恩立刻说:“我们看到屏障还在撑着,以为还能再等等。等发现裂纹才推进,结果差了一拍。”
“差一拍,在战场上就是死。”艾琳把晶石收回袋中,声音没抬高,但每个字都很清楚。“敌人不会给我们纠正的机会。下次他们可能直接主攻侧翼,避开屏障正面。那时谁来补位?”
没人说话。
艾琳走到高台中央铺着的沙盘前。她拿起一根短木棍,指向隘口左侧。“这里,是雇佣兵和游侠的交接区。刚才战斗中,你们的推进路线重叠了。游侠穿插太深,雇佣兵又没及时调整方向,导致中间出现断层。敌军要是有小队精锐从这里切入,能直接冲到指挥台。”
王烈额头冒汗:“我当时在右侧布防,没注意到左边的情况。”
“这就是问题。”艾琳放下木棍,“我们现在打的是协同战,不是各自为战。一个人看不见全局,就会拖累所有人。”
她环视三人:“接下来,我们必须改掉三个习惯。第一,所有行动以旗号为准,不再靠眼睛判断。第二,屏障启动后,计时开始,十分钟预警,十五分钟准备接防,二十分钟必须完成换防。第三,游侠和雇佣兵之间设立联络员,每轮战斗结束后立刻核对位置和状态。”
雷恩问:“如果敌军改变冲锋节奏呢?比如突然加速?”
“那就由我来控节奏。”艾琳说,“我会站在高台,盯着敌军动向。一旦发现异常,提前发出预备信号。你们要做的,就是无条件执行命令,哪怕看起来不合常理。”
赵五点头:“明白。”
“还有。”艾琳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三人,“这是我刚写的《协同作战守则》修订版。新增三条:一、屏障使用期间,所有部队保持静默待命;二、反攻信号发出后,必须在三十步内完成合围;三、任何部队发现脱节,立即鸣哨三次,邻近单位自动补位。”
王烈看完,抬头:“这些能写进正式军令吗?”
“已经写了。”艾琳说,“我现在就签发。你们回去后,立刻组织队长学习,今晚必须背熟。明早抽查,记不住的,停职一天。”
三人收起纸张,神情严肃。
艾琳转向沙盘,重新拿起木棍。“敌军撤退路线是往西北,那里有片密林,适合藏兵。他们不会走远,很可能在等我们追击。所以我不让追,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动。”
雷恩说:“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等。”艾琳说,“等他们再来。但这次,我们要换个打法。屏障还是用,但不用在正面。”
赵五一怔:“你是说……诱敌?”
“对。”艾琳在沙盘上划出一条虚线,“明天白天,我会让一队游侠在东侧山道活动,制造换防假象。敌军若探知,必定认为我们左翼空虚。他们可能会派主力绕行偷袭。”
王烈紧张起来:“那我们岂不是真要把弱点露出来?”
“不是露出来。”艾琳说,“是假装露出来。我会把屏障移到东侧备用台,提前充能。等他们冲进来一半,再突然激活。那时他们进退不得,正是歼灭的好机会。”
雷恩沉吟片刻:“可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那就说明他们在等更大的破绽。”艾琳看着远方战场残留的焦痕,“所以我还要做一件事——把民兵调到后方高地,伪装成主力移动的迹象。再让几辆空粮车半夜出发,做出补给转移的样子。”
赵五笑了:“他们一定会信。”
“希望如此。”艾琳把木棍重重插进沙盘,“但我们不能赌。所有部署必须真实可行。就算敌军不上当,我们也不能乱。”
她转向三人:“现在,各自回去安排。赵五,你带游侠队今晚加练一次夜间穿插,重点练与雇佣兵的衔接。雷恩,你组织拒马阵变换训练,我要看到三分钟内完成转向。王烈,你加固东侧了望塔,加装滚木礌石,明天中午前完工。”
三人齐声应下,转身离开。
艾琳独自留在高台。她掏出怀表,打开看了一眼。表针指向两点十七分。距离屏障完全冷却,还有三分钟。
她走到旗杆旁,手指抚过凹槽边缘。金属有些发烫,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灼手。
远处,一名旗手正抱着新火把走来。他脚步很稳,经过战场时没有低头看那些残甲断矛,径直上了台阶。
“长官,需要点烽吗?”
艾琳摇头:“不用。等下一波。”
旗手立正站好,退到角落。
风从隘口吹上来,带着灰烬的味道。艾琳解开护腕,擦了擦额头的汗。她的指尖有点抖,不是因为累,是因为清醒。
这场仗还没结束。
她重新看向沙盘,拿起另一根木棍,在东侧山道画了个圈。
就在这时,西面山坡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
是约定的二级警戒信号。
艾琳立刻抬头,望向了望塔方向。
塔上的士兵正举起手臂,做了个“平推”的手势——表示发现移动目标,数量不明,正在接近林区边界。
她抓起腰间的短刀,迈步朝台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