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撕破黎明的寂静。
艾琳的手立刻握紧了剑柄。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北方的地平线开始泛白,黑压压的影子在灰光中浮现。那是人墙,是铁甲,是一整支军队正踏着整齐的步伐推进。
三百步。
敌军列阵而行,长矛如林,盾牌连成一片。旌旗在风中展开,鹰头标记清晰可见。大地因脚步震动,营地里的马匹不安地嘶鸣,士兵们握紧武器,呼吸变得急促。
艾琳抬起左手,缓缓将战旗举过头顶。红色布面被风吹得笔直,发出猎猎声响。她的身影立在城墙最高处,像一根钉入地面的桩。
没人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刚才还在低声交谈的新兵闭上了嘴,老兵们挺直了背。鼓手蹲在鼓架后,双手悬在牛皮上方,只等一声令下。
两百五十步。
敌军前锋已进入视野中心。他们穿着制式重甲,步伐一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上。后排弓手抬臂待发,火油桶摆在阵前,攻城梯隐约可见。这不是小股骚扰,也不是试探性进攻。这是冲着彻底摧毁来的全面攻势。
有人开始喘粗气。
第三队的新兵李三手指发抖,几乎抓不住长矛。他旁边的老人伸手按住他的肩,没说话,只是把身体往前挪了一步,挡在他前面。
艾琳依旧不动。
她的左臂还在渗血,袖口已经发硬。但她没去管。现在不是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必须让所有人看到——只要她还站着,这道防线就不会塌。
两百步。
敌军停下一次整顿阵型。前排盾手压低重心,后排长枪斜指天空。一名军官模样的人举起令旗,左右挥动。整个队伍重新对齐,动作整齐划一。
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里,艾琳深吸一口气。
她猛地挥手下劈!
“鼓起!”
声音不大,却像刀劈开空气。
下一秒,三十六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咚——!一声炸开,震得城墙砖石都在颤。第二声紧随其后,第三声接续不断。鼓点由慢到快,层层推进,如同潮水拍岸,一波比一波更猛。
全军应声而动。
箭手迅速上弦,弓弦拉满;长矛兵列成三排,前排跪地,后排站立;陷阱区的火盆被点燃,油火腾起半人高。了望塔上的传令兵举起信号旗,确认各段防线准备完毕。
敌军再次前进。
一百八十步。
艾琳站在原地,双眼紧盯敌阵。她不看左右,也不回头确认情况。她知道身后的一切都在运转。每一处埋伏、每一道防线、每一个拿得起武器的人,都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这不是靠一个人打赢的仗。
但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下令。
一百五十步。
敌军开始加速。
前排盾阵向前推移,脚步声越来越密。后排弓手拉开距离,准备抛射。火油车被推至阵前,手持火把的士兵紧跟其后。
艾琳右手松开剑柄,转而握住腰间的短哨。
她吹了一声短促的音。
东坡岩缝中的弓手立刻调整角度。西林隘口的陷坑守卫伏低身体。北望塔双岗同时举起灯笼,一明一暗,表示视野内无异常。
一百二十步。
敌军发出第一轮呐喊。
声音如雷,震得空气都在抖。他们不再保持沉默,而是用吼叫压制对方士气。那声音带着训练过的节奏,一波接一波,试图打乱守军心神。
几个新兵脸色发白。
艾琳再次举起战旗,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
这是“稳守”指令。
所有预备队原地待命,不得擅自出击。弓手继续压阵,矛阵加固,火油区保持警戒。谁都不准提前动手。
一百步。
敌军前锋距防线只剩百步。
艾琳放下战旗,右手重新按上剑柄。
她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一战不会有退路。她不会下令撤退,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放弃阵地。这片土地是他们一寸一寸开出来的,粮是自己种的,屋是亲手盖的,墙是用血垒起来的。
现在有人想把它夺走。
那就得拿命来换。
九十步。
敌军弓手开始抬弓。
艾琳吹响第二声哨音。
这是“准备接敌”的信号。
城墙上所有弓手同时拉满弓弦,箭头对准空中轨迹。长矛兵将武器插进地面固定,随时准备拔起迎击。火油区的守卫点燃备用火把,只等一声令下便引燃主道。
八十步。
敌军最前方的盾手突然提速。
他们要冲了。
艾琳盯着那个领头的军官,看他举起手臂,准备下达冲锋命令。
就在他手臂扬起的瞬间——
她第三次吹哨。
尖锐短促,如同裂帛。
这是“放箭”指令。
刹那间,城头万箭齐发。黑压压的箭雨腾空而起,在晨光中划出弧线,朝着敌军前排倾泻而下。第一波落地,盾阵出现缺口;第二波紧随其后,直接穿透后排未及举盾的士兵。
惨叫声响起。
有敌军倒地翻滚,也有被长箭钉在地上的尸体。火油区趁机投下火球,几辆推车瞬间起火,浓烟滚滚。
敌军阵型出现短暂混乱。
但他们没有停下。
后排立刻补上前排位置,盾墙再度合拢。军官挥旗重整,队伍继续推进。他们的纪律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对手。
七十步。
艾琳收起短哨,左手再次举起战旗。
这一次,她将旗帜横举胸前。
这是“死守到底”的最终指令。
所有士兵看到这个手势,全都单膝跪地,右手抚胸。这是领地的传统礼节,意味着誓死不退。
鼓声未停。
火油仍在燃烧。
敌军的脚步越来越近。
六十步。
艾琳终于拔出了剑。
剑身在晨光下闪出一道寒光。她将剑尖指向敌军指挥方向,口中厉喝:“人在,地在!”
声音传遍城墙。
所有士兵齐声回应:“人在,地在!”
吼声如潮,盖过鼓声。
五十步。
敌军开始全速冲锋。
盾阵在前,长枪在后,骑兵从两翼包抄。火油车被强行推进,试图烧毁主道木栅。弓手持续抛射,箭矢如雨点般落在城头。
一名弓手被射中肩膀,当场倒地。旁边的女人立刻接过他的弓,继续射击。另一处陷阱区起火,守卫跳进火堆用沙土扑灭。
艾琳站在高台边缘,身影始终未动。
她的披风已被风撕开一角,血顺着左臂流到指尖。但她仍举着战旗,右手握剑,双眼死死盯着敌军先锋。
四十步。
敌我距离正在飞速缩短。
鼓声越来越急。
火油燃尽最后一滴。
箭矢不断落下,也不断被反击。
艾琳知道,接下来就是肉搏。
她不需要再下更多命令。所有的安排都已经完成。现在只需要一个核心存在,告诉所有人——统帅还在前线。
三十步。
敌军前锋撞上第一道陷坑。
数名士兵踩空坠入,尖叫声四起。后排来不及收脚,接连跌落。但很快,他们用长矛搭桥,强行通过。
第二道防线即将接触。
艾琳将战旗插进身旁石缝,抽出剑,跨前一步。
她的脚踩在城墙最前沿的砖石上,身体微微前倾。
这是随时准备迎战的姿态。
二十步。
敌军发出总攻呐喊。
整个战场陷入沸腾。
艾琳盯着冲在最前的那个敌兵,看他举起长矛,朝她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她抬起剑,指向对方。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主道木栅被撞开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