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放下笔,墨迹在纸上缓缓停下。她抬头看向窗外的农田,阳光照在刚翻过的土地上,远处有人影在走动。她站起身,走到门边,对守在廊下的文书官说:“去通知农务官,把老农代表和学者都叫来,明天午时在西厢议事厅开会。”
文书官点头离开。艾琳回到案前,翻开农事卷宗。上面记录着去年收成的数据,三块地的产量比前年少了近两成。干旱来得早,河水退得快,许多田地只种了一季就荒了。她合上册子,心里清楚,没有粮食,一切规矩都是空话。
第二天午时,西厢议事厅坐满了人。农务官坐在左侧,身边是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农。右边是随军学者,手里抱着竹板和炭笔。艾琳站在前方,开门见山地说:“我们签了条约,外面暂时安稳。但安稳靠的不是盟约,是粮仓里的米够不够吃。今天请你们来,是要一起想办法,怎么让地多打粮。”
一位学者站起来,拿出一张草图。“我观察过地形,发现东区有坡度,可以建梯级水塘。雨水下来先存住,再通过暗沟引到下游田里。这样旱季也能浇地。”他说完,把图传给众人看。
老农们低头看图,有人摇头。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开口:“沟挖多深?土松的地方容易塌。而且石头多,一镐下去震得手麻,三天也挖不出十步。”
另一个学者补充:“我们可以用陶管埋地下,减少渗漏。水流方向按等高线设计,每段设闸口控制水量。”
“陶管烧得出来吗?”农务官问。
“匠坊已经试过,能做。”学者答。
艾琳听着,没打断。等大家都说完,她说:“先划三亩地做试验田,在东区低洼处。学者负责画图定线,老农带人施工。有问题当场改,不拖。”
会议散后,她亲自去了东区。那片地常年积水,种不了麦,只能长野草。她踩了踩泥土,蹲下抓起一把,捏了又松开。旁边的老农说:“这地软,挖深了会塌,得先固边。”
第三天清晨,施工开始。二十多人拿着铁镐和铲子进场。学者按图指挥挖沟,老农则在一旁看坡度。不到半天,问题来了。地下挖出一层硬石,镐头碰上去火星直冒,进度慢了下来。
中午时分,艾琳赶到工地。她绕着沟看了一圈,问老农:“有没有别的办法?”
“与其往下挖,不如往上堆。”老人指着高地,“那边土厚,能垒个蓄水塘。我们从上面开渠,水自然流下来,省力也省工。”
艾琳回头问学者:“这样行吗?”
“水流速度会慢些,但只要坡度够,一样能灌溉。”学者想了想,“还可以在中间加两个小塘,分段存水,避免一次冲垮。”
“那就改。”艾琳说,“高地筑塘,浅渠分流。今天就把新方案定下来。”
当天下午,工程重新调整。一部分人去搬土石垒塘,另一部分在高地处开渠。艾琳站在边上,看着他们干活。太阳落山前,第一道渠口通了水,浑浊的水流顺着新开的沟慢慢往下淌。
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在推进。轮作的事卡在种子上。公仓里的豌豆和苜蓿加起来不到五袋,根本不够一片地种。农民怕种了豆子没粮吃,没人愿意试。
艾琳召集农务官和几位老农,在议事厅当面说清。“种子由公仓出,试验户如果收成比去年少,差多少补多少。不仅口粮补足,还记双倍工分。”
有人还是犹豫。“豆子能当饭吃吗?孩子小,光吃这个不行。”
“不是全种豆。”艾琳解释,“三年一轮,第一年小麦,第二年豆类,第三年休耕养地。豆子收了可以煮粥,也能喂牲口。地肥了,下一季麦子才长得好。”
她点了两个经验多的老农,又选了两个年轻学徒,组成耕作小组。学者负责教他们怎么测土质、记出苗率。每天写一份日志,交给文事堂归档。
第四天早上,轮作田开始翻土。艾琳过去看了,土色发灰,板结严重。老农说:“这种地连草都不爱长,得先松土。”
“那就先用曲面犁深翻一遍。”艾琳说,“再撒些草木灰进去,改善土质。”
犁地用了两天。第五天播种,豌豆粒一颗颗埋进土里。当天傍晚,日志送到了艾琳案上。上面写着:
“今日晴,气温适中。播种面积半亩,用种三升。土壤湿度尚可,出苗预计七日左右。虫害暂无。”
她看完,放在一边,又拿起灌溉工程的日报。上面说,高地塘已垒好一半,预计明日完工。她批了个“准”字,命人送去工地。
第六天,她组织周边村落的代表来观摩。十几个人站在新修的塘边,听老农讲解怎么控制水流。有人伸手摸了摸渠壁,说:“这比我们那边的沟结实。”
“关键在分段。”老农说,“水来了先存住,用多少放多少,不浪费。”
一个年轻人问:“要是下雨太大呢?”
“塘口有溢流口,水多了自动排走,不会淹田。”
艾琳站在一旁,没多说话。等大家问得差不多了,她说:“技术不难,难的是敢不敢改。今天看到的,回去都能照着做。需要种子、工具,找农务官登记,公仓统一调拨。”
第七天,试验田的麦苗冒了头。绿油油的一片,比旁边老田的苗高出半寸。消息传开,不少人主动来找农务官,想报名参加下一轮试点。
当晚,艾琳仍在西厢议事厅。农务官送来最新报表,上面写着:
“灌溉工程进度完成百分之七十,预计三日内全线通水。轮作田出苗率达九成,无病害。参与农户反馈积极,申请扩大试点面积。”
她看完,轻轻放下纸页。外面天已黑透,廊下灯笼亮着。她没让人撤灯,也没回寝居。转头对文书说:“把最近的农务卷宗都搬来,我要再看一遍。”
文书应声而去。她坐着没动,目光落在桌角的地图上。东区那片试验田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两个字:可行。
她伸手摸了摸那份报表,指尖压在“出苗率九成”那一行。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了纸张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