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歌声还在耳边回荡,艾琳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块拼布。她低头看了一眼,布上的“一起暖”三个字歪歪扭扭,针脚很密。她没说话,转身离开广场,走向文事堂。
夜已深,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上摊开的简报。艾琳一卷卷翻看,都是各村送来的日常记录。东谷报了夜里有火光,西林说林中有马蹄印,北岭提了一句猎人失踪半天。三件事单独看都不严重,但她把它们标在地图上,发现位置连成一条斜线,正指向黑土原腹地。
她放下笔,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第二天清晨,节庆的彩布还没拆完,艾琳走上讲台。台下有人在收拾木牌,有几个孩子蹲在地上捡散落的草绳。她举起那块拼布,让大家看见上面的字。
“你们想让这首歌传多久?”她问。
没人回答。
“我想让它唱一百年。”她说,“可要是风雨来了,没有屋檐,再美的歌也会被吹散。”
台下开始有人抬头看她。
“我们要修墙。”她说,“不是为了打仗,是为了不让别人随便走进来。”
立刻有人出声反对。一个南坡来的汉子喊:“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又要动工?我们可不是给贵族卖命的苦力!”
艾琳点头。“这次不强征。”她说,“愿意来的记工分,一工兑两斤粮。每户可以派一个人查建材用去了哪里。老人和妇女不用搬土,但要编斗篷、做旗子,信号旗少一面,警戒就慢一步。”
人群安静下来。
“我们不建高墙。”她继续说,“先在东山脊线上起一道夯土矮墙,够挡人就行。了望塔也不用砖石,拿旧房拆下的料搭。”
又有人问:“谁来守?白天种地,晚上巡逻,人怎么吃得消?”
“轮着来。”艾琳说,“五户一组,每月三天。巡逻算正式劳役,得分和开荒一样。伤了病了,双倍工分照给。”
她停顿了一下。“还有快哨队,挑年轻人组成,专管夜里跑信、报急。每人配皮甲、短矛,由老猎手带。”
反对的声音渐渐少了。
当天上午,艾琳带着屯长们上了东山脊。这里地势高,能看清两条进村的主路。她用木桩和草绳拉出一段直线,定下第一段墙的位置。
“先试一段三十步长,一人高就行。”她说,“土从后沟取,那边雨冲出个坑,正好用。”
匠坊的老傅皱眉:“夯土得加草筋,不然下雨就塌。”
“烧窑剩下的碎陶掺进去。”艾琳说,“柴灰也能混,结实还防潮。”
老傅想了想,点头。
下午,第一批人开始挖土。孩子被组织起来运干茅草,准备搭塔顶的遮雨棚。妇女们围坐在晒谷场,搓麻绳、缝布旗。一块红布、一块白布、一块黑布,三种颜色轮流挂,远看就能认。
第三天,了望塔的地基打好。用的是废弃石堡拆回来的石条,省了开山的力气。主柱是两根粗松木,砍自西林边坡的老树。几个有经验的木匠带着人绑支架,钉横梁。
艾琳每天早上都来工地。她不插手具体活计,但会问进度、查记录。哪天少了一筐土,她就找负责人问清去向。谁家男人连续两天没来,她派人去问是不是病了。
第四天夜里,巡逻队第一次按新路线走完全程。两人一组,隔五十步一岗,从村口一直到东山脊。他们带骨哨,约定三短一长是平安,三长是紧急。
艾琳在军帐里等消息。快到天亮时,哨兵回来交巡行图。一张粗糙的纸上画了路线,标了换岗点和时间。
她看了一遍,发现中间一段空档超过一刻钟。
“为什么这里断了?”她问。
“李二他娘昨夜发烧,他提前走了。”哨兵说。
艾琳没发火。“明天开始,每组多配一人轮替。”她说,“不能因为一家有事,整条线就断。”
她提笔在图上划了几处,写下新的排班方式。
第五天,快哨队选出了十二人。都是二十上下,腿脚快,眼神好。艾琳在演武场教他们用短矛格挡,动作简单,只练三招:挡头、挡胸、挡腿。
“你们的任务不是杀人。”她说,“是活着回来报信。打不过就跑,跑之前吹哨。”
有个青年问:“万一敌人堵住路呢?”
“那就爬树。”她说,“树上看得远,声音传得远。”
训练到第七天,巡行图已经连着三天没有空档。了望塔封了顶,装上了第一面信号旗。东山脊的夯土墙也完成了试点段,表面抹了泥,干了之后硬实平整。
这天傍晚,艾琳站在新垒的台基上,手里拿着最新的巡行图。夕阳照在远处山口,那里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把拼布拿出来,轻轻叠好,塞进披风内侧的夹层。布角露在外面,能看到一点绣线。
她没回住处,转身走进军帐。里面挂着一幅大图,是整个领地的地形。她拿起炭笔,在东、南两个方向各画了一个圈。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屯长之一。
“北边那队刚交班。”他说,“一路平安,信号旗换了三次。”
艾琳点头。“明早六点,召集各组组长。”她说,“轮守表要重新排,雨季快到了,夜里得多加一班。”
她把巡行图铺在桌上,用石块压住四角。
“另外,快哨队今晚开始试夜巡。”她说,“路线分成三段,每段两个来回。我要看到记录。”
屯长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艾琳坐下来,翻开登记簿。第一页写着今天的出勤人数:三百一十七人参与建设,其中妇女九十八人,老人四十三人。工分已记,明日统一核对。
她写完最后一行字,听见外面响起了第一声哨音。
短,短,短,长。
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