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员走后,艾琳从墙上取下布防图的一角,把铁牌按在那处拐点上。她盯着看了几秒,转身走出议事厅。
村中广场已经聚了不少人。火塘边的木桩上坐着几个老人,年轻人站在外围,妇女抱着孩子靠在粮仓门口。他们都在等她说话。
艾琳站上石台,手里拿着那张写着要求的纸。她没展开,只是举起来让大家看见。
“起义军要双倍粮秣,三十个青壮。”她说,“这是他们的命令。”
人群安静下来。有人低头,有人皱眉,一个老农拄着拐杖站起来,声音发抖:“我们刚打完仗,东门才封上,伤员还在床上躺着。拿什么给?拿命给吗?”
旁边一个女人接话:“我男人战死了,儿子才十五。你们要把他也送上去?”
艾琳没打断。她说完才开口:“李三死在猎道里,喉咙被割开。他是去送补给清单的。我们的人走在外面,没人接应。”
她顿了顿:“我不是来念命令的。我是来告诉你们,这一回,我们不听命令,我们谈条件。”
众人抬头。
“我已经回了话。粮可以出,人也可以出,但有三条规矩。”她一条条说清楚:十五人必须编在同一队,调度提前告知,任务结束必须安全送回来。
“他们没答应。”艾琳说,“但我把话说出去了。我们不是消耗品。每一份粮食,每一袋药,都是我们自己省下来的。送去前线,不是施舍,是交换——用物资换信任。”
台下沉默了一会儿。有个青年问:“那要是他们不认呢?”
“那就没有下次。”艾琳说,“我不让村子再出第二个李三。”
她从怀里拿出《物资清查令》,交给文书员:“现在开始,清点所有存粮、药品、武器。凡捐献者,记入村志,战后优先分地。”
文书员接过单子,高声念了一遍。
艾琳跳下石台,走向粮仓。门一推开,里面堆着麻袋和木箱。她走到角落,掀开一口旧柜,取出一本册子,翻到空白页。
“从今天起,每户捐了多少,写在这里。名字、数量、日期,一笔不落。”她把笔递给守在门口的老会计,“你负责登记,每日傍晚公示。”
老会计点头,坐到桌前。
第一个进来的是西头的王婆。她拎着半袋黑麦,放在桌上。“家里剩这点,多了拿不出。”她说。
艾琳记下名字和数量,抬头看她:“你孙子还在发烧?”
“烧退了,就是没力气。”王婆叹气,“可这麦子放着也是霉,不如拿出来。”
又一个男人背来一捆箭矢。箭杆歪斜,有些已经断了。他放下就说:“铁匠铺剩下的,能用的不多。”
艾琳拿起一支,拉了拉尾羽。“还能修。”她说,“送去铁匠铺,重新配尾。”
她亲自跟着把箭搬到后院。路上碰到两个少年抬着木箱,里面是破旧的皮甲和锈刀。他们说是从自家阁楼找出来的。
“放药房门口。”艾琳说,“有用的部分拆下来,没用的烧掉。”
她一路走到药房。门开着,几个妇女正在翻箱子。地上摆着干草药包,有的已经发潮。
“止血草只剩两束。”一个妇人说,“烧酒也不够,原来存的都用在伤员身上了。”
艾琳蹲下检查药材。她打开一个陶罐,闻了闻。“这个还能用。其他受潮的,分开晾晒,不能混。”
她站起身:“明天派三组人进山采药。每组两人,带短刀和布袋,只走南坡熟路。中午前必须回来。”
说完她去了铁匠铺。炉子冷着,铁砧上堆着废料。她让学徒把能用的铁件挑出来,分类堆放。
回到广场时,太阳已经偏西。登记台前排起了队。有送布匹的,有送盐巴的,还有人拿来一整张鞣好的鹿皮。
艾琳一个个记下名字。她的手有点酸,但没停。
天黑前,粮仓门口点了篝火。妇女们围坐一圈,撕旧衣做绷带。她们不用吩咐,自动分成几组,有人剪,有人卷,有人捆。
艾琳走过来看了一会儿。她拿起一条,检查是否结实。然后她坐下,跟着一起卷。
没人说话。只有布条摩擦的声音和火苗噼啪响。
半夜,她去了医护棚。李婶还在缝合伤口。艾琳让她去休息,自己留下照看。
一个重伤员醒来,嘴里喊水。艾琳喂了他一口,轻声说:“药快到了,新采的草药明天就能熬。”
她守到更夫敲过三更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她先去核对名单。登记册上已经有六十七户签名。粮仓收了三百二十斤谷物,药房收到八捆干草药、三坛烧酒,武器库归集了四十三支可用箭、七把完好吗刀。
她让文书员把数据抄成三份,一份留底,一份贴在广场公告板,一份准备送往起义军营地。
上午,三组采药队回来了。南坡的湿气重,草药长得好。他们带回了止血草、野姜根和黄藤皮。艾琳亲自验收,按品质分等存放。
中午,酿酒户老赵来找她。他搓着手说:“家里还藏了两坛烈酒,一直没敢动。现在……要不要交出来?”
艾琳看着他:“你儿子在伤员名单里。”
“我知道。”老赵低头,“可这酒是祖上传的方子,一滴都不肯卖。”
“我不会白拿。”艾琳说,“你交出来,记在账上。战后双倍还你,外加十斤曲种。”
老赵想了想,点头:“我下午送来。”
下午,她去了铁匠铺。学徒正在拆解旧盔甲。生锈的部件扔进废堆,还能用的铁片堆在一旁。
“这些能打成护臂。”铁匠指着一堆铁片说,“但钉子不够,铆不住。”
艾琳说:“把村里所有旧铁器收上来。门环、锅铲、断犁头,凡是铁的,都送到这儿。”
她亲自写了告示,让人贴到各路口。
傍晚,少年们搬来十几口木箱。里面是各家上交的铁器。艾琳一件件过目,挑出可用的交给铁匠。
她最后去了药房。新做的绷带已经装箱。每条都卷得紧实,用麻绳捆好。她数了数,一共二十七箱。
“再多做些。”她说,“夜里也点灯干,我安排轮班。”
她走出药房时,月亮升起来了。广场上的篝火还在烧。妇女们换了新一批,继续缝制。
文书员走过来,手里拿着最新清单。“粮秣完成六成,药材完成八成,武器修复进度过半。”他说,“按这个速度,七天内能凑齐你说的数量。”
艾琳接过清单,看了一遍。“明早再核一遍。”她说。
她抱着清单走向议事厅侧屋。屋里点着油灯,桌上摊着地图。她把清单放在一边,脱下外衣,露出左臂的伤口。布条上有新的血迹。
她解开布条,倒了些烧酒在伤口上。疼得吸了口气,但没出声。
处理完伤口,她重新包扎。然后走到地图前,手指再次划过通往起义军营地的路线。
指尖停在那个拐点。
门外传来脚步声。文书员在门口说:“东侧空屋的使者问,能不能喝点水。”
艾琳回头:“给他一碗,别加盐。”
文书员点头要走。
艾琳忽然说:“等等。”
她从桌上拿起一张新纸,写下一行字:“物资筹备已启动,进度可控,民心未散。”
她把纸折好,递给文书员:“明天一早,派人送去山岩村。走旧兽道,绕开主路。”
文书员接过纸条,退出去。
艾琳吹灭油灯,屋里只剩月光。
她站在窗前,看见广场上仍有火光。妇女们低头干活,少年们搬运木箱。登记台上的册子翻开在最新一页,墨迹未干。
她转身走向床铺,刚坐下,听见外面有人喊。
“药房漏雨!刚收的草药要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