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走出议事厅时,天还没亮。风停了,挂在门边的信号铃一动不动。她没回头,径直走向村中心的火塘。路上没人说话,只有远处守夜人换岗的脚步声。
太阳刚升起,她让人敲钟集会。村民陆陆续续走到议事厅前的空地。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拄着拐杖。她站在高台上,没说话,先让人抬出三样东西。
一面旧木盾被放在台子中央。上面有箭洞,边缘焦黑。接着是一把断剑,剑尖卡在泥土里。最后是那块刻着名字的石板,摆在最右边。
“三个月前,我们靠陷坑挡住劫掠者。”艾琳开口,“那天死了两个人,伤了五个。我们没有弓塔,没有油槽,连铁钉都凑不齐。”
台下有人低头。一个老妇人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两个月前,西口被打。我们用弓塔守住缺口,烧了他们的撞锤车。那一战,轻伤九人,重伤四人。李根的胳膊到现在还抬不起来。”
她停了一下,看向人群后排的两个年轻战士。“你们认识他们。他们上个月还能下床走动,现在能跑十圈不喘气。这不是奇迹,是每天训练的结果。”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几个年轻人挺直了背。
“上一次战斗,我们和援军联手击退联军。伤亡比以前少,防线比以前稳。为什么?因为我们提前准备,因为我们不怕动。”
台下一片安静。
这时,汉斯的儿子从人群里走出来。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我爹说,以前打的是流寇,现在要碰的是王国体制。他问,万一惹来骑士团怎么办?”
几个妇人跟着点头。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低声哭了。
艾琳点头。“我知道你们怕什么。怕战火烧到家里,怕孩子没地方躲。我也怕。”
她转身指向身后的村子。围墙修好了大半,了望台加高了,巡逻路线标了红点。
“但我们不是闭着眼等死的村子了。我们有双岗轮守,有工分记录,有静思角让新人缓神。我们连做饭、看孩子都算功劳。这不是为了热闹,是为了让每个人都有用。”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新图。“今晚要去西口柴堆留记号。两人一组,夜里出发,绕林缘西侧,避开主道。到达后只放标记物,不等人回应,立刻回来。”
“标记用黑色石子摆三角形,上面压铁皮。不能写字,不能带火,不能留下气味。”
“如果被人发现?”有人问。
“就跑。”艾琳说,“任务失败没关系,活着回来才能再试。”
“要是那边根本没人呢?”另一个声音传来。
“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垮了。我们也不用再动。”她看着众人,“但至少我们试过,而不是等到别人拿着名单站到村口。”
彼得一直站在人群外侧。他没穿战甲,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划着线。
艾琳走下高台,朝他走去。
“跟我去看看改建图。”她说。
两人进了议事厅。墙上挂着新画的防御布局。新增了三个了望点,陷阱区往后推了十五步。
艾琳指着一处高地。“你教我的第一课是‘宁多备一日粮,不少一寸墙’。”她说,“现在,我要把这堵墙,往前推十步。”
彼得盯着图纸看了很久。
“若他们不来呢?”他终于问。
“那就说明他们已败。”艾琳说,“我们更要早做准备。”
彼得抬头看她。“那你带队时,我守村口。”
艾琳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走出来。阳光照在空地上。托马斯第一个走上前。
“我参加。”他说。
“登记名字,写你能做什么。”艾琳说。
托马斯接过炭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夜间巡防经验丰富”。
第二个是昨天报名的年轻人。他写完后退到一边。第三个是村东头的农夫,平时话不多,但训练从不缺席。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
艾琳让人搬来一张新地图铺在地上。她在左上角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退开。
人们一个个上前。有人写得慢,一笔一划很认真。有人手抖,但还是写完了。
汉斯的儿子最后一个走过来。他低着头,把纸条递给艾琳。
“我爹让我告诉你……”他声音很小,“他记得你救过他妹妹的命。”
艾琳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收进怀里。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男孩肩上按了一下。
签名结束了。三个人没来。没人指责他们。也没人追问。
艾琳把签名单卷好,放进布包。她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她走到火塘边,让人取来背包。里面装着地图、炭笔、两块铁皮、五颗黑石子。她检查了一遍,绑紧袋口。
彼得走过来。“路线再核一遍。”他说。
“夜里出发,两人一组。我和托马斯先走。你们在村口接应。”
“要是没回来?”
“等足两个时辰再查。”艾琳说,“别冒头。”
彼得点头。他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递过去。“带上这个。”
艾琳接过,插进靴筒。
空地上的人陆续散去。有人去校场训练,有人回屋做饭。孩子们在远处玩信号手势游戏。
艾琳站在火塘边,看着村子。围墙完整,了望台有人值守,巡逻队正交接班。
她转身走进议事厅。把背包放在床头,坐下来。
窗外,风吹动了屋檐下的铁片。它晃了一下,又停下。
她打开地图,用炭笔在西口柴堆位置画了个圈。
手指在那个点上停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