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推开议事厅的门,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没回头,径直走到长桌前,把地图摊开压在石块下面。桌上还留着昨天会议用过的炭笔和碎纸,她没管那些,只用手指点了点西口柴堆的位置。
“我今天去了集市。”她说。
屋里原本低声说话的几个人立刻安静下来。彼得从角落站起来,手里还拿着记工分的木牌。他看了艾琳一眼,没说话。
“北边三个村子烧了,起义军在河谷活动,领头的是个前护院。”艾琳继续说,“他们缺武器,也缺粮食。但我们有机会和他们联系。”
老猎户汉斯坐在靠窗的位置,听到这话猛地站起身。“你是想让我们也变成叛军?让骑士团一晚上就把村子踏平?”
“我们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随便谁都能踩一脚的村子了。”艾琳看着他,“敌人已经开始盯集市,有人跟踪我。这不是猜测,是已经发生的事。”
托马斯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他刚巡完岗,肩上的弓还没卸下来。“如果联系他们,会不会引来报复?我家娘亲还在村里。”
“不联系呢?”艾琳转过身,“等贵族派兵来清查流民,挨家挨户抓人?等他们带着名单站到村口?我们现在闭门不出,可外面的眼睛已经伸进来了。”
没人接话。屋里的空气像是压了下来,连呼吸都变重了。
彼得走到桌边,低头看那张地图。他的手指划过从山村到西口柴堆的路线,停了几秒才开口:“我们刚打完两场仗,伤员还没好全。训练是跟上了,可真要对外动手……风险太大。”
艾琳盯着他。“你说风险大。可三个月前挖陷坑的时候有没有风险?修箭塔时被石头砸断腿的人,是不是也担着风险?我们每一次活下来,都不是因为躲得好,是因为动得早。”
彼得抬起头,眉头皱着。“可这次不一样。以前是守,现在是要走出去。”
“守得住吗?”艾琳声音没提高,但每个字都很清楚,“敌军退得整齐,说明有指挥。他们不会放弃。下一次来的可能不是联军,是正规骑士。到那时我们再想动,就晚了。”
汉斯拍了下桌子。“你这是拿全村人的命去赌一个消息!谁知道那个卖盐的人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就是个圈套!”
“我知道真假。”艾琳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后是她在集市上记下的对话内容,“我还知道跟踪我的人一直等到我离开镇子才转身。他们不是查流浪汉,是在筛可疑的人。我们要是继续装没事,下一个被盯上的就是送粮的孩子。”
屋里一阵沉默。几个年轻村民互相看了看,没人敢先说话。
托马斯低声问:“万一联络之后,对方反过来打我们怎么办?”
“所以我不会派人直接去见他们。”艾琳指着地图上的柴堆,“只留记号,等回应。没有回应就不推进。这一步可以控制,也可以撤回。”
“可只要有动作,就会留下痕迹。”彼得说,“一旦被发现,整个村子都会被定性为同谋。”
“那我们就永远不动?”艾琳反问,“等哪天骑士团说某人曾在我们这儿买过一把刀,就要屠村?我们练兵、修防、设哨,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自己做选择?现在机会来了,你们却说太险?”
“这不是勇不勇敢的问题!”汉斯站起来,声音发抖,“这是死活的问题!你是个女人,不怕死,可村里还有孩子、老人、种地的农夫!他们不想打仗!”
艾琳没动。“我不是要开战。我是要争取一条活路。贵族不会放过任何不稳定的地方,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只要他们需要立威,我们就得死。但如果我们能和起义军形成呼应,他们就得考虑代价。”
“你太信自己的判断了。”彼得终于说出这句话,“以前你带我们打赢,我们都听你。可这次……牵扯太大。”
艾琳看着他,目光没闪。“我不是要你们立刻同意。我要你们明白,缩在墙后面等不来安全。敌人已经在路上了,区别只在于我们是提前布阵,还是等他们敲门。”
她拿起炭笔,在地图边缘画了一道线。“明天之前,每个人想清楚。同意的,名字写在这条线上。不同意的,也可以写理由。我不强行决定,但也不会停下。”
没有人回应。有些人低头看着地面,有些看向窗外。夕阳照进来,把桌角染成暗红色。
过了很久,彼得伸手拿过炭笔。他在那条线旁边停了一下,最终没写下名字,只是轻轻说了句:“你想走多远,我就陪你走多远。”
他说完就走了。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其他几个人陆续离开。有人摇头,有人没表情。最后只剩下三四个年轻人留在原地。
托马斯走近桌子。“如果真要留记号,路线怎么走最安全?”
艾琳点头,拿起炭笔开始讲解。“夜里出发,绕林缘西侧,避开主道。两人一组,一人警戒,一人前进。到达后只放标记物,不等待回应,立即撤离。”
“标记用什么?”
“黑色石子摆三角形,上面压一片铁皮。不能写字,不能留气味。”
“要是被人看见呢?”
“那就跑。记住,任务失败不可怕,活着回来才能再试。”
一个年轻农夫问:“万一那边根本没人来取记号呢?”
“那就说明他们自身难保,我们也不必再动。”艾琳说,“但至少试过,而不是跪着等判决。”
外面天色渐暗。远处传来收工的哨音,接着是孩子们跑过空地的脚步声。
艾琳仍站在桌前,手按在地图上。她的指尖把纸面捏出了几道褶皱。炭笔还在右手,没有放下。
托马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图,最后小声说:“我愿意去。”
另一个年轻人马上接话:“算我一个。”
艾琳没抬头,只说了两个字:“登记。”
屋外最后一缕光消失的时候,第三个人走了进来。是白天反对最凶的那个农妇的儿子,才十七岁。他站在门口,喘着气。
“我也……想试试。”他说。
艾琳终于抬眼看他。她没笑,也没鼓励,只是把一张空白纸推到桌边。
“写名字,写原因,写你能做什么。”她说,“别为别人决定,也别让自己后悔。”
年轻人走上前,拿起炭笔。手有点抖,但他一笔一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艾琳看着那行字,慢慢点了点头。
窗外,风刮过屋檐,吹动了挂在门边的信号铃。铃没响,但铁片晃了一下。
艾琳的手指收紧,压住地图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