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矛稳稳立着。艾琳松开手,后退半步,没有说话。
天刚亮,她已经站在校场中央的石台上。晨风穿过木桩之间,吹起她的衣角。她低头看了看名单,又抬头扫了一眼人群。新来的二十三人站成一排,脸上还有疲惫,但没人低头。
“昨天教的是站。”艾琳开口,“今天教的是打。”
她走下石台,走到队列前。“你们当中有些人种过地,砍过柴,背过粮。力气不缺,可这力气不能只用来扛东西。要用来杀人,也用来保命。”
她停顿了一下。“从今天开始,训练升级。不是走路、排队、拿矛就行。我要你们学会格挡、变阵、传令,三组轮训。”
她抬手一指。“第一组,近战格挡。第二组,信号联动。第三组,阵型转换。”
每组五人,由一名老村民带。彼得拿着登记册站在边上,按名字点人。被点到的走向指定区域,站定。
艾琳亲自去了格斗组。那人是昨天持矛不稳的新兵,叫李根。他站在沙地上,双手握木棍,姿势僵硬。
“敌人不会等你摆好架势。”艾琳说,“也不会只攻正面。”
她拿起一根短棍,直接上前一步,横扫对方小腿。李根没防住,扑倒在地。
他立刻爬起来,脸涨红。
“再来。”艾琳说。
这一次他抬腿挡了一下,但上身暴露。艾琳用棍尖轻点他胸口。
“你一个人倒下,整排都要乱。”她说,“这不是比试,是生死。”
旁边另一组在练信号传递。两人一组,一人举旗,一人回应。旗子上下左右摆动,代表不同指令。有人看错方向,把“左翼收缩”当成“全队前进”,结果五个人撞在一起。
艾琳走过去,站到中间。“旗语错了,整条防线就废了。敌人冲进来的时候,没人会喊第二遍。”
她让所有人停下,重新演示一遍动作。“旗往上,是集结。往下,是撤退。向左划弧,是侧防。向右,是夹击。记不住的,现在就报出来。”
没人说话。
“那就再练十遍。”
太阳升到头顶,气温升高。训练强度加大,有人开始喘粗气。格斗组的木棍打了几十回合,手臂发抖。信号组反复传令,脑子发沉。
阵型组的问题最大。九个人要从横列转为三角突进,再变回防守方阵。一次转身,两人撞上,矛杆落地。第二次,后排踩了前排脚跟,队伍散开。
一个壮年男子猛地扔下木矛。“我们不是牲口!不能一直练!”
他叫陈大,曾是南庄的农奴,肩背有旧伤。他站着不动,呼吸粗重。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艾琳看了他一眼,没发火。她走到他面前,声音不高。“你说得对。你们不是牲口。”
她顿了顿。“所以更要学会怎么像人一样打赢。”
她转身面向所有人。“三天前,敌军突破北坡缺口。那一炮砸下来,三个兄弟没了。他们本来能活。如果我们当时能快一步变阵,把滚木推下去,就能挡住推进车。”
没人说话。
“他们死了,是因为我们慢了一拍。”艾琳说,“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只因为动作慢、听不懂命令。”
陈大低下了头。
片刻后,他弯腰捡起木矛,站回原位。
艾琳点头。“继续。”
训练重启。气氛变了。动作依旧累,但没人抱怨。格斗组开始学会预判对手动作,信号组传令准确率提高,阵型组终于完成一次完整转换。
下午三点,模拟警报响起。艾琳吹响骨哨,三组同时响应。
信号组举旗发令,阵型组迅速集结,格斗组进入防御位置。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两分钟。
但问题出在方向判断。信号组误将“东谷来袭”识别为“西坡受袭”,导致阵型偏移,侧翼暴露。
艾琳立刻叫停。
“错了。”她说,“敌人不会给你们改正的机会。”
她让所有人坐下休息,自己站在中间。“现在,你们自己说,错在哪?”
识字的那个女人举手。“旗语动作太小,远处看不清。”
药铺出身的妇女也开口。“可以加烟尘桩。白天扬灰,晚上点暗火,辅助传令。”
艾琳听完,点头。“明天就在东谷口设两个信号桩。旗语加烟尘标记。”
她看向彼得。“去准备材料。”
彼得应声离开。
艾琳接着说。“今天重来三次。谁再错,加练一炷香时间。”
第三次演练开始。这次信号组提前站位,旗子放大动作。阵型组紧盯指令,缓慢推进。当“敌袭”信号发出,全队迅速转向正确方位,完成合围。
校场边缘爆发出一声喊:“成了!”
有人笑了,有人喘着气鼓掌。陈大抹了把汗,把木矛插进土里,咧嘴一笑。
太阳西斜,最后一轮训练结束。艾琳让各组汇报情况。格斗组能完成基础格挡反击,信号组传令准确率达八成,阵型组可在三十秒内完成两次变换。
她站在石台上,看着底下一张张汗湿的脸。有人扶着膝盖,有人互相搭着肩膀。一个新人脱力倒下,立刻被旁边的人拉了起来。
彼得走过来,低声说。“明天要检查弓弦,油罐引信也要换。”
艾琳应了一声。
她没动。
风吹过校场,木桩排列整齐,影子拉得很长。最后一批村民列队离开,脚步沉重但步伐一致。
陈大走过她身边时停下。“我以前以为,逃出来就够了。”他说,“现在我知道,光逃没用。得会打。”
艾琳看着他。
“明天我第一个到。”他说完,转身走了。
艾琳仍站在原地。
远处传来水桶碰撞的声音,有人在清理训练场。一根断掉的木矛被拾起,靠在棚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茧,指节发红。这是昨天纠正动作时留下的。
她抬起眼,望向校场尽头。
最后一缕阳光照在信号桩上,木架投下笔直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