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右脚前移,重心压低,左手从腰侧布袋中抽出短刀,刀尖朝下插进土里,借力撑住身体。她没有回头,只用拇指在刀背上轻轻一推,发出细微的金属震颤声。三名精锐民兵立刻伏地,屏息静待。
风从敌营方向吹来,带着焦木与马粪混杂的气息。火把光点在营地边缘游走,比昨夜多了两处,巡逻路线呈“回”字形交叉,原定潜入路径已被封锁。艾琳眯眼数着光点移动的节奏,片刻后抬手,三指并拢贴于唇前——行动改道。
三人无声点头,迅速脱去外衣反穿,灰黑色内衬在夜色中几乎融成一片。他们四肢着地,以野兽爬行姿态贴紧地面,缓缓向北侧碎石坡迂回。枯叶在掌心摩擦,发出沙砾般的轻响,艾琳停下,用肘部支撑前行,肩甲与肋骨交界处传来一阵钝痛,像有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她咬住下唇,继续推进。
接近坡顶时,一名民兵手肘碰落一块小石。石子滚下坡面,撞上另一块岩石,发出清脆一响。艾琳立即抬手平伸,四人瞬间凝固。前方二十步外,一名敌哨正背对坡道低头查看地图,火把悬于左手,右手握笔记录。他未抬头,但肩膀微绷,显然有所察觉。
艾琳缓缓张口,两声低促的猫头鹰鸣自喉间挤出,短而急,尾音略带颤。敌哨猛然抬头望向林梢,火把随之抬起,照亮一小片树冠。趁着这一瞬分神,艾琳率先翻过坡脊,其余三人紧随其后,逐一滑入后侧林带。
林中腐叶厚积,脚步无声。艾琳拔出短刀,在掌心划开一道浅口,将血抹在树干底部,留下只有同伴能辨识的标记。她指向前方一处帐篷间隙的空地,那里两名军官模样的人正低声交谈,身披暗红斗篷,佩剑未出鞘,却始终手按剑柄。
艾琳挥手示意三人分散。一人藏于左前方老橡树后,一人伏在右侧灌木丛中,第三人则绕至后方高坡,形成三角监听位。她自己贴近最靠近的一棵橡树,背靠树干蹲下,右手抚过左掌旧伤。那道疤痕横贯虎口,每逢阴寒便微微抽搐。她用力攥拳,再松开,反复三次,颤抖渐止。
两名军官的脚步停在空地中央。一人声音低沉:“联军?不过是一群农奴。”
另一人冷笑接话:“等哥哥的骑士团到,他们撑不过三天。”
艾琳瞳孔骤缩,手指悄然抵住树皮,借木质传导捕捉余音。那人继续道:“西岭粮道已断,南谷烧得干净,十里村剩不下几个能拿武器的。只要主力压境,那个女人再能折腾,也不过是困兽之斗。”
“她杀了我们七名骑士。”先前那人语气微沉,“还炸了油库。不能小看。”
“小看?”对方嗤笑,“她连正规军的影子都没见过。三天,够埋十次坟。”
风忽起,吹动帐篷边角拍打杆柱。艾琳趁机将耳朵紧贴树干,听得更清。两人又说了几句补给调度的事,随后各自散去。
情报已确。
她屈指轻敲树干三下,节奏短-短-长。三人陆续从藏身处退出,沿预定路线撤离。返程不走原路,而是顺一条干涸溪床南下。溪底石面平整,利于隐蔽行进,且常年无水,不会留下足迹。
行至中途,一名民兵忽然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道:“得赶紧回村,通知彼得加固防线,准备守……”
“守?”艾琳骤然停步,转身盯住他。
那人噎住,低下头。
她没说话,从布袋里取出那颗磨光的石子,放在掌心掂量。表面光滑,棱角分明,重量恰好。她盯着它看了两秒,然后缓缓握紧,指节泛白。
“三天?”她声音极低,却像铁锤砸进冻土,“我们连一天都不会给他们。”
她将石子塞回布袋,系紧绳扣,目光扫过三人:“告诉所有人——不是守,是打。”
三人呼吸一滞。
“下一仗,”她往前一步,短刀垂于身侧,刀尖滴落一滴不知何时沾上的黑泥,“我们在他们营地里打。”
无人应声,却无人退后。
队伍重新启程,步伐加快。溪床两侧岩壁渐高,遮蔽月光,仅靠远处敌营零星火把映出轮廓。艾琳走在最前,左手再次按上肋骨处,旧伤灼热如烙。她未减速,反而提速,每一步都踏在石缝之间,精准避开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位置。
行约一刻钟,前方出现岔流。主溪向南直通村庄,支流则向东绕行山脚,通向一片废弃矿道入口。艾琳突然抬手止步,蹲下身,指尖抚过溪底石面。石上有新刮痕,三道平行,深且整齐,非自然形成。
她起身,望向支流方向。
彼得曾报北坡有新脚印,但未提矿道异动。若敌军另辟通道,可绕后突袭粮仓。此线必须查。
她转向三人:“你们沿主溪回村,把话带到。我去东支看看。”
“你不能一个人去!”一人脱口而出。
“我不是去打仗。”她解下布袋递出,“这是证据。送到彼得手上,一个字都不能漏。”
那人迟疑接过。
“记住,”她将短刀插入腰带,拍了拍刀柄,“我说的是‘打’,不是‘等’。”
说完,她转身走入支流暗影,身影很快被岩壁吞没。
三人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领头者低声道:“走。”
他们踏上主溪归途,脚步沉重却坚定。夜风掠过溪面,卷起几片枯叶,扑向远处村庄的火光。
而在东侧矿道入口,艾琳伏在乱石之后,注视着洞内微弱的火光移动。洞口地面,有一串新鲜脚印,靴底纹路清晰,不同于村民所穿。她屏息,从怀中取出一枚铁钉——十里村村长交粮时留下的信物。
她将铁钉轻轻按进泥土,与脚印并列。
火光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