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村口高台,艾琳仍站在原地,右手握着的箭未收回,左手垂在身侧,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她没有动,像一尊石像立在夜色边缘。直到远处敌营的篝火在风中摇晃,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走下高台。
阿壮和彼得已在打谷场等候。五十名精锐民兵蹲伏在暗处,脸上抹着灰泥,身上裹着破旧麻布,形如难民。艾琳走到队列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声音压得极低:“脱鞋。”
众人无声解下草履,赤脚踩上泥地。艾琳弯腰时肩伤撕裂,一阵钝痛从肋骨深处蔓延开来,她咬住下唇,没发出一点声响。她抓起一把干草撒在前方湿泥上,脚掌贴地前行,脚步轻如落叶。
队伍贴着林线推进。风从北面吹来,带着焦灰气味——那是上一场焚粮留下的残烬。艾琳知道,敌军的猎犬靠嗅觉追踪,但此刻风中混杂着烧过的木炭与腐草味,足以掩盖活人的气息。她抬手示意,三组人呈扇形散开,紧贴敌营外围的土墙移动。
地面松软,一名民兵踩塌一块浮土,发出轻微响动。艾琳立即停步,回头盯住那人,对方立刻伏低身体,不敢再动。她轻轻摇头,继续前行。
接近栅门时,巡逻的敌兵提灯走过。火光映在地上,影子拉长。艾琳挥手,全队卧倒。她趴在地上,左臂支撑着身体,肩部渗出的血顺着肘关节滑落,在泥中留下一道暗痕。等灯光远去,她才慢慢起身,招手示意阿壮带左翼绕后,彼得率右翼封锁侧帐出口,自己领中间十人直扑中央储油点。
他们曾在缴获的马车里发现火油,如今这些油桶已被提前埋入敌营三处帐篷下方,连接着细竹管引信。艾琳摸到第一处标记——一块半埋的碎瓦,确认位置无误后,她取出火绒包,藏在袖中。
一名敌兵忽然掀帘而出,朝空地走去。距离最近的油管仅五步之遥。那人解开裤带,准备小解。
艾琳眼神一凛,迅速向阿壮递了个手势。阿壮会意,抓起一块石头扔进远处灌木丛。响动引起敌兵警觉,他停下动作,抬头张望。就在这一瞬,艾琳抽出短匕,手腕一抖,匕首飞出,钉入敌兵靴底,将他右脚牢牢钉在木板地上。
那人惊叫未出口,彼得已从阴影中扑出,一手捂住其口,另一手将其拖入帐篷夹缝。阿壮随后跟上,用布条捆住其手脚,塞嘴封声。
艾琳立即蹲下,揭开一处隐蔽盖板,露出地下引信。她点燃火绒,轻轻放入竹管。火星顺着管道迅速下行,她站起身,向两侧打出撤退信号。
三秒后,第一处油桶爆炸。
轰然巨响撕破夜空,火焰冲天而起,帐篷瞬间化为火海。紧接着第二、第三处接连爆燃,烈焰如蛇般窜上夜幕。尖叫声四起,敌军从睡梦中惊醒,有人披甲冲出,有人赤身乱跑,自相践踏。
艾琳拔剑在手,低喝一声:“冲!”
五十人从三面突入,砍断绳索放倒营墙,砸开粮仓门锁,将火种抛入堆满干草的角落。浓烟滚滚,火势迅速蔓延。彼得率队堵住主通道,用长矛逼退试图集结的敌兵;阿壮甩出石索,缠住一名持剑军官的脖颈,猛然回拉,将其拽倒在地。
混乱中,一名重甲骑士冲破火幕而来。他头盔破损,面容狰狞,一眼认出艾琳身上的装束与常人不同,怒吼一声,挥剑直取她咽喉。
剑锋破风而至。艾琳侧身避让,金属擦过肩甲,发出刺耳刮响。她借着火光看清对方右腋下护甲接缝处略有松动,当即反手出剑,剑尖精准刺入关节死角。鲜血喷涌,那骑士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艾琳不给他喘息机会,一脚踹在其胸口。骑士仰面摔倒,撞翻身后堆放的兵器架。她跃上前,剑柄下压,将其死死制住。对方挣扎欲起,她左手猛力下击,拳峰砸中其鼻梁,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
骑士瘫软下去。
艾琳抽回长剑,转身跃上一辆正在燃烧的粮车残骸。火焰在她身后腾起,照亮整片营地。她高举染血的剑,声音穿透喧嚣:“看到了吗?我们能赢!”
呐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五十名精锐从各处冲出,有的手持缴获的刀盾,有的挥舞燃烧的木棍,齐声怒吼。敌军彻底崩溃,有人弃械奔逃,有人跪地求饶,更多人被困在火场之中,哀嚎不止。
彼得带人控制住主营帐入口,阿壮清剿残余抵抗。艾琳站在残车上,肩伤不断渗血,但她没有下来。她的目光扫过整个敌营,看着那些曾欺压村庄的旗帜在火中化为灰烬。
一名敌兵从侧帐冲出,举矛欲投。彼得眼疾手快,掷出短矛将其击倒。那人倒地抽搐,手中长矛滚落尘埃。
艾琳缓缓低头,看向脚边流淌的血迹。那是敌人的,也是她自己的。她抬起右脚,将一截断裂的旗杆踢进火堆。火焰猛地蹿高,映红了半边天空。
远处传来马蹄声,似有援军逼近。彼得抬头望来,眼中闪过一丝紧张。艾琳却未动,只是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握在手中。
她没有搭弓,也没有瞄准。只是站着,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火光在她瞳孔中跳动。
风吹起她的斗篷,露出肩甲裂口。皮带断裂处参差,像被什么猛力撕扯过。
她抬起右手,将箭轻轻搭上弓弦。
弓未满,箭未发。
但她站着,就像从未打算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