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打谷场边缘的石台,艾琳刚将戒指收入怀中,铜哨便从腰间滑落,撞在石角上发出一声脆响。她弯腰拾起时,远处林子传来第一声犬吠,短促而尖利。
蹄声紧随其后。
她直起身,手指已扣住哨口。一声短促的三连吹响划破夜空——这是三天前定下的紧急信号。村中火把接连亮起,民兵从各处冲出,奔向预定位置。有人撞翻水桶,有人喊着名字寻找家人,但脚步没有停。
艾琳跃上粮仓屋顶,木瓦在靴底发出闷响。她扫视村口小道,二十名骑士正借林影掩护疾驰而来,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马蹄踏碎枯枝,尘土扬起如烟。
“放绳索!”她高喊,“点火把!弓手准备!”
埋在土里的麻绳被迅速拉紧,横贯进村小道,距地面不足两尺。两侧火盆同时点燃,湿柴冒出浓烟,照亮绊马索的位置。第一批骑士冲入,战马收势不及,前腿猛然一绊,嘶鸣着向前栽倒。马背上的骑士被甩出数步,砸在地上动弹不得。第二匹马试图跃过,却被飞来的石块击中额头,当场跪地抽搐。
混乱中,十名投石手已在屋顶列队。艾琳抓起一块卵石,沉腕甩出,石弹呼啸而过,正中一名骑士头盔。那人晃了晃,从马上滚落。另一块石头砸断马缰,受惊的战马调头狂奔,撞乱了后方阵型。
骑士群在村口停滞,有人大声吼令重整队形。三名骑士下马,举盾前行,试图探明陷阱范围。其中一人披重甲,肩铠刻有残缺家徽,一手持剑,一手托盾,稳步逼近粮仓。
彼得爬上隔壁草垛,弓已上弦:“他要爬上来!”
艾琳未答,只挥手示意投石手集中抛击那名重甲骑士。石块接连砸在盾面与头盔上,发出密集的闷响,却未能击退此人。他踩着倒地的马尸,单膝一蹬,跃上粮仓低檐,左手攀住屋角木梁,右臂发力,剑锋直指屋顶。
火光照亮他的脸——半边面甲裂开,露出一道旧疤,从眉骨斜切至嘴角。
艾琳后退半步,取弓搭箭。弓弦绷紧时,她注意到对方咽喉处护甲松动,衔接处露出细小缝隙。那人正欲翻身而上,左脚踩碎一片瓦片,身体微倾。
她屏息,松弦。
羽箭破风而入,正中喉结。骑士动作戛止,手指僵在半空,随后仰面倒下,重重摔在泥地上,激起一圈尘土。他抽搐几下,再不动弹。
艾琳抓起一块石弹,猛砸屋梁,轰然作响:“看到了吗?他们也会死!”
声音穿透夜空。村民齐声呐喊,弓弩齐发,箭矢如雨落下。残余骑士见首领毙命,阵脚大乱,纷纷拨马后撤。有人拖着伤者逃窜,有人丢下武器奔入林中。片刻之后,村口只剩倒毙的战马、断裂的兵器和几具尸体。
火把仍在燃烧,烟雾缭绕。
艾琳走下屋顶,靴底踩在一名死去骑士的胸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弯腰拔出那支染血的箭,抬手高举,面向众人。
“这不是奇迹。”她的声音清晰而冷,“是我们设的局,是我们打的仗。”
她指向绊马索:“我们用脑子;”又指向投石手所在的位置,“我们用手;”最后拍向胸口,“我们用命拼出来的活路!”
人群沉默。老汤姆拄着拐杖从墙后走出,站到空地中央。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断剑,忽然抬起拐杖,狠狠砸向盾牌,发出一声巨响。
“艾琳说得对!”他吼道,“我们不是牲口!”
一声应和响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村民们陆续站直身体,有人举起锄头,有人握紧斧柄,火把一盏接一盏举高。光焰映照着一张张沾满汗水与尘土的脸,眼神不再躲闪。
彼得站在粮仓阴影下,手中弓仍未放下。他看着艾琳立于众人之前,火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像一座不动的山。他想起三日前她说“我们杀,是为了活”时的眼神,此刻终于明白那句话的重量。
一名民兵跑来报告:“西坡无动静,南巷也安全。”
艾琳点头,将箭矢插进腰带。她环视四周,看见妇人抱着孩子躲在门后,却不再颤抖;少年攥着投石索,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惧,但目光坚定。
她走向打谷场中央,站上那块平日晾晒谷物的青石台。石台边缘还留着昨日画过的防御标记,已被雨水冲淡。她一脚踩上去,俯视全场。
“今晚他们来了二十个。”她说,“下次可能更多。但我们不会再让他们走进村口一步。”
人群中有人低声问:“他们会再来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接过一支火把,猛地插入台边的土中。火焰腾起,照亮她脸上的血污与干裂的嘴唇。
“谁想活,就站到我身后。”
第一个走上前的是老汤姆。他拄拐立定,面朝村外黑暗的林子。
接着是彼得,放下弓,站到了右侧。
一个、两个、五个……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屋檐,踏上打谷场的泥土。他们不说话,只是站成一排,肩并着肩,面对未知的夜。
火把一根接一根插入地面,围成半圆。光圈不断扩大,吞噬了恐惧的影子。
艾琳站在最前方,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左手握紧那支染血的箭。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上,拉得很长,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
一只乌鸦从村口槐树飞起,掠过战场,在空中盘旋一圈,向远处山岭飞去。
她盯着它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
风卷起灰烬,扑在一名民兵脸上,他眨了眨眼,仍没有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