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掠过训练场,横木接缝处那抹暗红已干涸。艾琳站在原地未动,掌心缠着粗布条,血迹渗出一角。她低头看了眼铁钉,弯腰拔起,随手扔进脚边的工具箱。
公告栏前,王石头与赵二河并排站着,李三抱着记录册站在侧后。三人没说话,但站姿僵硬,目光各自偏开。
“昨夜西组轮哨迟到半刻。”艾琳开口,“火铃绳索松了两圈,没人报。”
王石头皱眉:“连守三夜,人撑不住。东组昨儿下午歇了一整天。”
赵二河接口:“火油分装也是整日不停,妇女组二十人轮转,手都烫起了泡。你们巡逻还能坐下来喘气,我们得一袋袋灌、封、搬。”
艾琳没反驳。她抬起受伤的手,解开布条,伤口裂开,血又流下来。“这钉子松了,像你们心里的话。”她说,“藏着不说,迟早扎进自己肉里。”
她将布条重新裹上,用力打结。“今天不练战技。从现在起,全村分五组,每组领三项任务:修北坡了望台,运南仓粮袋,测火铃信号链。完成之后,各组互评表现。我不裁决,你们自己看谁出了力,谁躲在后面。”
李三翻开册子记下安排。王石头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赵二河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第一轮任务开始不久,争执便起。东西两组在粮仓门口碰上,都抢着先搬。一名东组农夫扛着麻袋往前挤,西组两人上前阻拦,推搡间麻袋落地,粮食洒了一地。
“你们昨晚偷懒!”东组那人吼道,“凭什么还抢头班?”
“我们连值三夜,累死给你们看?”西组回应,“要不是王石头压着,早撂挑子了!”
消息传到艾琳耳中时,她正站在北坡边缘查看了望台。柱基倾斜,横梁断裂,确需重修。她没去调解,只让李三记下全过程。
火铃测试更糟。信号从高台传出,本应七秒内传至南岗,却延误十二秒。交接点正是妇女组与巡逻队交界处。双方当场对骂起来。
“你们慢了五步!”巡逻队员指着赵二河组一人,“耽误事的就是你们!”
“绳索卡住,我喊了三声没人接!”那妇人涨红了脸,“你们耳朵聋了?”
赵二河没让手下还嘴,只默默检查了整段绳路,发现滑轮锈死。她蹲下身,用油壶一点点润滑。
午间集结号吹响。众人列队站定,情绪低落。
李三展开记录册,逐项读出:“东组搬运途中,见西组抬断梁吃力,主动停下帮忙,未言语,但协助完成。”他顿了顿,“火铃延误十二秒,较昨日快三秒。失误后,赵二河组立即排查故障,十五息内修复滑轮。”
艾琳接过话:“我们不是要比谁最苦。是要看谁愿意多走一步。”
她扫视人群:“第二轮任务——模拟敌袭响应。自愿组队,不限编制。目标:全域警戒启动,限时三十息内完成。”
起初无人动作。片刻后,王石头迈出一步,看向曾当众顶撞他的青年:“你,跟我一组。”
那青年愣住,随即点头。
赵二河也走向村口的老汉——他曾因埋绊桩被嘲“老骨头不中用”。“你眼神好,来盯第三段绳铃。”
老汉握紧铲子,跟着走了过去。
演练开始。火铃骤响,各组迅速反应。王石头组负责北隘警报,青年主动抢前拉绳,险些摔倒,王石头伸手扶住,两人默契提速。赵二河组传递信号时,老汉提前预判节点,提前拉紧备用绳索,避免卡顿。
最终计时:二十息。
比标准快十息。
人群中有人低声惊叹。先前争吵的几人低头不语。
最后一项任务是修复广场鼓台。旧鼓台年久失修,支柱腐朽,需拆旧料重建。可木材短缺,唯一可用的是废弃磨坊的梁木。
没人动。
那磨坊昨夜有乌鸦落下,如今门板半塌,屋檐歪斜,像一张沉默的大口。
艾琳迈步前行,走到磨坊门前,伸手推开腐朽木门。门轴发出刺响,碎屑掉落。她弯腰捡起一根断裂横梁,扛上肩。
木刺扎进手掌,她没甩手,继续往里走。
王石头盯着她的背影,片刻后大步上前,夺过她肩上的木梁:“我来。”
他返身取斧,砍断主梁连接处。赵二河见状,招手唤来妇女组:“搬木的,跟我来。”
李三组织孩童清理碎屑,铺平地面。青年主动接过王石头的斧头,继续劈解大梁。
两个时辰后,新鼓台立起。四根支柱稳固,横架平整。众人合力将一面旧皮鼓挂上支架。
艾琳没击鼓。
她请各组长上前说一句话。
王石头站出来:“西组愿替南组守明日晨哨。”
赵二河说:“火油组今晚加备双份,随时可燃。”
李三低头翻册,念完今日记录,合上本子:“所有任务完成,无缺岗,无推诿。”
全场静默片刻,有人低声说出两个字。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不分。”
声音渐齐,渐稳,不再呐喊,而是低诵,如誓言落地。
夕阳斜照,艾琳立于鼓台侧,手扶新漆未干的支柱。她没下令,也没讲话。
王石头整队准备巡查北坡,临行前向她点头。她回一点头。
赵二河率组归库,途经巡逻队,主动递上一捆加固绳索。对方愣了一下,接过,点头致谢。
李三将记录册放入公告栏下暗格,轻轻合上盖板。
村中灯火次第亮起,了望台人影清晰,火铃绳索绷直。
一只乌鸦掠过村口大道,振翅飞远。
艾琳的目光停在远处山影与道路交汇处。
她的右手缓缓按上鼓台支柱,指尖触到一道新划的刻痕——那是刚才拆磨坊时,斧刃无意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