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炸裂的瞬间,艾琳已借柴垛反弹之力前扑。铅弹擦过她左肩上方,木屑飞溅,旧伤崩裂,血顺着臂弯流下。她没停,目光死死盯住谷仓门——那扇涂满猪油的门正被两名海盗猛撞。第三次撞击时,门轴发出刺耳摩擦,整扇门自上脱落,轰然砸向刚欲起身的海盗头目小腿。
他惨叫跪地,火枪脱手坠落。
艾琳翻身跃上屋檐边缘,右臂抡圆,将缠着布条的磨刀石全力掷出。石块划破空气,精准击中头目抓向火枪的手腕。骨节发出脆响,火枪滑落瞬间走火,子弹射入泥地,溅起一团黑土。
头目抱着右手滚倒在地,腿被门板压住,动弹不得。他怒吼着想爬起,却被剧痛扯回地面。
艾琳落地翻滚卸力,顺势抽出腰后暗藏的火折子。这是昨夜她悄悄备下的引火物,用干草裹紧塞进衣缝,以防受潮。她扑向谷仓内侧堆放的干草堆,吹燃火星,火舌瞬间舔上浸过火油的麻绳。浓烟腾起,火光映亮梁柱。
热浪逼面,她后退两步,目光扫过四周。海盗们还在混乱中,有人想去救头目,有人试图冲向火源。她知道,火势必须再快些。
松脂包悬挂在横梁上,是昨日她亲手挂上去的。火苗顺着麻绳爬升,触及包裹外层油脂,轰然爆燃。烈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逼得逼近的海盗连连后退。
老村长第一个从墙后冲出。他挥动生锈长斧,砍倒一名正欲靠近火源的海盗。那人踉跄倒地,额头撞在石阶上,不动了。
紧接着,持鱼叉青年从侧巷杀出。他赤着上身,肩背肌肉绷紧,鱼叉直刺另一名海盗肩胛,将其钉在地上。那人挣扎着想拔叉,却被青年一脚踩住胸口,叉尖更深陷入血肉。
“你们烧我的家!”青年怒吼,“现在轮到你们了!”
更多村民从屋后、墙角、粮仓缝隙中冲出。他们手持铁锄、木锨、镰刀,甚至断柄的犁铧。一人举起铁锅盖当盾牌,另一人拖着铁链敲打石板,发出刺耳声响。
海盗阵型开始动摇。
三名残敌背起受伤同伴,朝村口方向撤退。其中一人还想捡起掉落的火枪,却被艾琳抬脚踢开。她弯腰拾起那支枪,明知无弹,仍高举枪管冲向头目,厉声喝道:“下一个,是你的心脏!”
头目惊惧后退,绊倒在门板上。他抬头看她,眼神里第一次露出恐惧。
火势愈烈,浓烟弥漫整个谷仓前空地。火焰吞噬了堆积的渔网、旧船板和干草垛,热浪扭曲了视线。海盗们不敢再留,背起尸体和伤者仓皇后撤,丢下两具尸体和一把火枪。
艾琳站在燃烧的谷仓前,浑身沾血,左臂伤口崩裂,血顺着指尖滴落。她没去擦,也没动。火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道道汗与灰混成的沟痕。
老村长靠在断墙边喘息,手中斧头滴血。他看了一眼艾琳,又望向逃走的敌人背影,嘴唇微动,却没说话。
持鱼叉青年蹲在被钉死的海盗旁,用力拔出鱼叉,甩掉血水,开始擦拭叉尖。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第一次真正杀了人。
风卷着灰烬在空中打旋,一片焦黑的木片落在艾琳脚边。她低头看了眼,没踢开。
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声,随即被大人压低的声音制止。一缕炊烟从某间土屋升起,很快又被浓烟吞没。
艾琳缓缓低头,看向手中的火枪。枪管发烫,握把上有刻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她记得这种枪,三年前在北港见过一次。那时她躲在货箱后,看着它打死了一个不肯交钱的渔民。
她松开手指,让枪自然垂下。
老村长拄着斧柄走近,声音沙哑:“你早准备好了火折子。”
艾琳点头:“昨夜就藏在身上。”
“你知道他们会来?”
“我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老村长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你比我们狠。”
艾琳没回应。她望着火场深处,那里还有未燃尽的梁柱在噼啪作响。一根横木断裂,砸向地面,激起一圈火星。
持鱼叉青年走过来,站到她左侧半步距离。他没看她,只盯着火堆说:“下一步怎么打?”
艾琳终于抬头:“等他们再来。”
“还会来?”
“一定会。”
老村长咳了一声:“这次是骑兵,下次呢?火炮?战舰?”
“那就烧他们的炮车,凿他们的船底。”艾琳说,“只要他们敢登岸,我们就让他们知道,这片土地不是无人之地。”
青年握紧鱼叉,指节泛白。
火势渐弱,但余烬仍在燃烧。村民们陆续围拢过来,有人开始清理尸体,有人用水桶接力传水。一个少年拎着半桶海水泼向火堆,被蒸汽烫得缩手,却不肯放下桶。
艾琳转身走向谷仓背面,脚步有些虚浮。她扶了下左臂,血已经浸透布条。她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老村长跟了几步:“你得处理伤口。”
“等火灭了。”
“你会倒下的。”
“倒下之前,还能做点事。”
她说完,弯腰捡起一段烧焦的木杆。上面残留着火油痕迹,是昨晚涂过的那一根。她把它插进地缝里,像立了一根界桩。
身后,持鱼叉青年突然喊了一声:“东墙缺口有人影!”
艾琳立刻转身,眯眼看去。果然,小径拐角处有黑影晃动,似乎在探查情况。
“别追。”她抬手制止,“让他们看清楚,这里活着的人,不怕死。”
那人影迟疑几秒,转身跑远。
老村长低声问:“是斥候?”
“可能是,也可能只是吓破胆的逃兵。”
“要不要追?”
“不用。让他们带话回去——”艾琳望着远方,“我们不烧船,也不抢财宝。我们只告诉他们一件事:岸上的人,不会再跪着等死了。”
人群安静下来。
火堆最后一点光熄灭,只剩青烟袅袅升起。
艾琳站着没动。她的影子被残光拉得很长,投在焦土上,像一道裂痕。
持鱼叉青年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我守第一班哨。”
她点头。
青年又说:“你睡一会儿吧。”
她摇头:“我还清醒。”
青年不再说话,提着鱼叉走向村口。
老村长递来一块湿布:“先擦擦脸。”
艾琳接过,抹了把脸,布上立刻染上黑红。她把布团成一团,扔进灰堆。
远处海面平静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她知道,那些人会回来。
她摸了下腰间,短刃不在。那是昨晚插在沙地里的,还没取回。
她转身朝村口走去。
左臂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焦土上留下一串断续的红点。
最后一滴血落下时,她的脚踩上了那把被踢开的火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