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指抠进泥里,指尖触到冷铁。她将短剑从泥中拔出,剑柄沾满湿泥与血污,握在手中却让她脊背挺直了一寸。她右膝跪地,左腿支撑,慢慢站起,短剑横在身前。就在此时,残骸高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木梁断裂。
新债主跃下,落地无声。
他站在战场中央,靴底踩碎一根断骨,目光扫过倒地的守卫、散落的兵器、满脸血污的农奴。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艾琳身上,没有说话,也没有拔剑。
少年举矛冲上,矛尖未至,新债主已侧身避过,一拳砸在矛杆中段。木杆炸裂,碎片飞溅。少年踉跄后退,还未站稳,对方反手肘击其胸口,他整个人被撞飞出去,摔在两步外的浅水里,再没起来。
亚瑟低吼一声扑来,双臂张开欲抱其腰。新债主旋身,右腿横扫,踢中亚瑟肋部。亚瑟翻滚数圈,手撑地面咳出一口血,挣扎着又要起身。
两名持斧农奴从两侧夹击。一人砍向肩膀,一人劈向膝盖。新债主低头避过第一斧,抬腿踹中第二人腹部。那人弓身倒地,斧头脱手。另一人尚未回防,已被对方抓住手腕,拧转半圈,关节发出脆响。农奴惨叫,斧头落地。新债主顺势推肘,将他砸向同伴,两人一同跌入泥中。
无人能近其身。
艾琳咬紧牙关,拖着短剑向前挪动。每走一步,背部伤口都像被火钳撕扯,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混着血流进眼睛。她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强行聚焦。
她蹲下身,不再直视新债主双眼,而是盯着他的脚。
他动了。
右脚前踏半步,肩微沉,拳出如锤,击向一名试图捡刀的老农奴。老人被震退两步,跌坐在地。艾琳不动。她看见他收拳时右足内侧微微用力,重心短暂偏移。
第二次,他侧踢逼退一名壮年男子。动作与上次几乎相同——右腿前倾,肩下沉,发力点仍在右足内侧。
第三次,他逼近亚瑟,抬臂欲擒。亚瑟仰头吐出血沫,怒目而视。艾琳屏住呼吸。
就是现在。
她猛然蹬地,左腿发力,右脚在泥地上滑行半尺,缩短距离。她不攻其正面,也不刺其躯干,而是斜切角度,撞向他支撑腿外侧。
新债主重心偏移,身体晃动。
艾琳合身扑上,用尽全身力气猛撞其胸膛。
两人一同倒地。
泥水四溅。
新债主后背砸入浅滩,水花溅起。艾琳压在他身上,右手仍握短剑,左手撑地欲起。可对方反应极快,右手闪电般探出,扣住她手腕,力道如铁箍。
她想抽手,却被拽得更近。
千钧一发之际,她左手猛拍地面,借反作用力翻身侧滚,指甲深深抠进泥中止住滑势。她仰面躺了片刻,胸口剧烈起伏,唇角溢出一丝血线。
新债主坐起,抹去嘴角血迹。他缓缓站起,靴子踩在一块碎木上,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全场死寂。
艾琳单膝跪地,短剑拄在身前,剑尖插入泥中。她抬头看着他,眼神没有退缩,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风卷起她脸上散落的发丝,露出整张布满血痕的脸。她的右耳还在流血,左臂颤抖不止,可握剑的手没有松。
身后传来脚步声。
先是亚瑟,一瘸一拐地走来,站在她左侧,手扶断桨。
接着是老农奴,拄着一根烧焦的船板,走到她右侧。
然后是一个年轻女人,捡起掉落的短棍;一个少年,握紧生锈的铁条;一个曾被鞭打至昏厥的男人,拖着伤腿,拾起一把战斧。
他们一个个走来,沉默地站到她身后。
人数不多,但阵列渐成。
新债主站在原地,没有再动。他看着艾琳,眼神锐利如刀,却没有下令追击,也没有开口。
艾琳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次吸气都牵动肋骨处的钝痛。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快到了。她的手指开始发麻,掌心渗出的汗让剑柄变得湿滑。
但她不能倒。
只要她还站着,这些人就不会散。
新债主终于迈步,朝她走来。
一步,两步。
距离缩短至三步之内。
艾琳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神志一清。她将短剑从泥中拔起,横于胸前,剑刃朝外。
新债主停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撞中的胸口,又抬头看她。
艾琳的右手指甲突然松了一下,剑柄滑落半寸。
她立刻收紧手指,重新握牢。
新债主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停了一瞬。
然后他抬起右手,缓缓摘下腰间皮带上的短匕,扔在地上。金属撞击泥地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绷紧了神经。
他空着手,向前再迈一步。
艾琳没有后退。
她的左膝微微弯曲,重心下沉,准备最后一搏。
新债主忽然抬起右手,指向她身后某处。
艾琳眼角余光扫去——是那名曾被她救下的老妇,正抱着孩子,躲在倾倒的货箱后,手里攥着一块尖石。
他又指了指左侧——亚瑟站在那里,手里的断桨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放下。
最后,他的手指缓缓转向艾琳。
她迎上他的目光,一动不动。
风停了。
水面上漂浮的灰烬缓缓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