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钉入树干的震动还未散去,艾琳的脚掌已狠狠踏进泥水。她没有回头,身体前倾,借惯性冲出半步,左肩顺势一沉,整个人向侧面翻滚。第二支箭擦着她的发梢掠过,扎进湿土,尾羽轻颤。
她单膝跪地,右手猛地探出,从碎石堆里抓起半截木桩。木质粗糙,断口参差,正是昨夜拆船时遗落的残片。她攥紧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跳板下方的泥滩——管事正从血泊中爬起,左手捂着额头伤口,右手迅速摸向腰间的短弓。
“亚瑟!”她吼出这个名字,声音像刀劈开嘈杂。
灌木边缘人影一闪。亚瑟转身折返,肩头带起一阵尘土。他几步冲到艾琳身侧,手中握着一根铁撬棍。科尔紧随其后,斧刃沾着缆绳纤维,呼吸粗重。
三人背靠背立定。前方,两名守卫持棍逼近;右侧货箱后,另一人正绕行包抄。海风卷着烟尘扑面而来,远处锅炉房的黑烟仍在翻腾,主帆倒塌的轰鸣余音未绝。
艾琳眼角紧盯左侧货箱群。那里,管事弓身蹲伏,箭囊斜挂肩头,正从袋中抽出第三支箭。他眯眼瞄准,手臂微抬。
“左边!”艾琳低喝。
亚瑟猛然跃出,铁撬横扫,逼退正面守卫。科尔旋身挥斧,逼得侧翼包抄者狼狈后退。就在这一瞬,管事松弦——箭矢破空,直射人群中央。
一名年轻农奴闷哼倒地,箭杆插在大腿外侧,鲜血瞬间洇湿裤腿。他惨叫一声,拖着伤腿后退,撞翻两名同伴。队形出现裂口。
守卫趁机压上。棍棒砸下,有人格挡不及,臂骨发出闷响。农奴阵线开始动摇。
艾琳咬牙,盯着管事取箭的动作——他每次放箭后都要低头伸手入囊,右肩略向前倾,暴露半个额头和脖颈。破绽只有两息。
她突然迈步,举木桩朝货箱方向冲去。管事立刻搭箭,拉弦瞄准。她不减速,反而加快脚步。箭离弦刹那,她猛地下蹲,左手下压木桩前端,狠狠扫过地面泥浆。
浊浪腾起,混着碎草与污水泼向空中,形成一道短暂屏障。视线受阻瞬间,她暴起疾冲,五步并作三步,跃上最近的货箱顶端。
管事惊觉中计,慌忙再取箭矢。第四支刚搭上弦,艾琳已凌空扑至。她右脚蹬箱沿,身体前冲,木桩高举过顶。
管事仓皇后撤,弓弦崩响,箭矢偏斜。锋利的箭簇划过艾琳左臂外侧,布料撕裂,皮肤绽开一道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臂流下,滴落在箱盖上。
她未停。
落地瞬间,左臂回缩贴住肋部,右手木桩直指管事咽喉。她双眼赤红,呼吸粗促,却站得笔直。
管事踉跄后退,背抵船体残骸。铁钉墙凸起处刮破他的衣领,他一手撑墙稳住身形,一手抽出腰间匕首,刀尖乱晃。
“贱奴!”他嘶吼,“你也敢抬头看我?”
艾琳不答。她缓缓逼近,木桩前指,每一步都踩在泥水溅起的涟漪上。
“你以为逃了就算赢?”管事狞笑,“新债主不会放过你们!我会把你活捉回去,锁在底舱,让你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吊死!”
艾琳停下。左臂伤口灼痛,血不断渗出,但她只将木桩换到左手,右手抬起,一把扯下胸前铜牌。金属边缘割破指尖,她毫不在意。
“你怕了。”她说。
管事瞳孔一缩。
“你不敢走出来。”她声音不高,却穿透风声,“你只能躲在箱子后面射冷箭,因为你打不过我。”
她举起染血的手,让所有能看到的人看清那道伤口。“他怕了!他连面对面都不敢!”
呐喊从四面响起。
两名农奴从侧翼包抄而来,手中握着断裂的桨条。又一人拖着伤腿爬起,将身上绑带解下,甩成绳圈。更多人响应,呼喝声渐成浪潮。
管事脸色骤变。他左右张望,发现退路已被封锁。他猛地将短弓砸向艾琳面门,趁她格挡之际,转身钻入船体断裂处的残骸缝隙,身影消失在扭曲的金属梁柱之间。
箭雨停止。
艾琳站在原地,木桩仍举在胸前,左臂垂落,血顺着手腕滴下,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圆点。她没有追击,而是缓缓转头,扫视战场。
亚瑟正扶起中箭的农奴,用布条紧紧扎住伤口。科尔守住跳板入口,斧头横档身前。其余人陆续撤向林线,老弱被搀扶着隐入树影。火势已被控制,但浓烟依旧遮蔽半边天空。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血与泥混在一起,指缝发黑。铜牌躺在掌心,刻着一个“登”字,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亮。
远处传来一声短促呼救。
她抬头。林中枝叶晃动,一道人影跌出树丛,是照顾病弱的老妇。她怀里抱着孩子,脚下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身后灌木剧烈摇晃,一名守卫正从侧面包抄而来,手中短棍高举。
艾琳握紧木桩,迈出一步。
就在此时,船体残骸深处传来金属刮擦声。一根锈蚀的铁管从断裂口滚出,砸在泥地上。紧接着,一支箭矢斜插进她前方三尺处,箭尾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