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嘴角微扬,此时香火狂风已息,便问道:“此事已了,接下来如何?”
庄颜展开手中纸条,念道:“缉拿游魂,收押恶鬼,押送阴司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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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救采药人于野猪精之口,还是诛杀为祸乡里的屎窟鬼,皆非城隍神职所在。
只因受其香火,结下善缘,裴珏方有此责。
而“收游魂、镇恶鬼,遣归阴司”之事,才是城隍真正的职责。
阴司律令明载:城隍须定期清剿治下游魂野鬼,押赴地府受审。
金轮国近来动荡不安,蒲玉城与旧毗严国都尼娑城相距不远,阳世游魂甚多。
裴珏听庄颜提及此事乃城隍职责,顿时干劲十足,短短三日便擒获三十余游魂。
然而她既无阴司衙门,又无下属阴差,只得将众鬼囚于自家精舍。
第四日,眼见精舍鬼满为患,裴珏急忙寻到庄颜:精舍挤不下了,如何是好?
庄颜略作沉吟:有两个法子。
裴珏眼睛一亮:快说!
其一,地府阴神皆有收鬼法器,你可前往求取。
其二,自行寻炼器师打造收鬼法宝。
言罢庄颜凝视着她:任君选择。
这还用选?裴珏挺起胸膛,本姑娘可是金轮王钦封的城隍,自然要去地府讨要法器!
她转身欲走,忽又折返挠头:那个......地府怎么走?
庄颜指尖点地:找土地。
裴珏拍额恍然,转眼来到善德寺观音殿外的土地庙前。法诀掐动,唤出拄杖老者。
土地神见是妖修唤己,拂袖冷哼:何方妖孽?唤本神何事?
望着对方八品仙袍与周身神光,裴珏羡慕地拱手:小神乃本县城隍,欲往地府公办,烦请开个阴路。
土地神瞳孔骤缩:荒唐!城隍乃五品正神,你妖气未褪又无神光,安敢冒充?
绝非冒充!裴珏急道,确是金轮王亲口敕封。
土地神恍然嗤笑:既是真神,何须寻我这微末小神开路?
裴珏未觉讥讽,诚恳作揖:正为求取印信法器,望土地公行个方便。
土地神捻须沉吟:这......开启阴关需上报天庭,实在......
裴珏会意,忍痛奉上五枚紫钱:辛苦费不成敬意。
罢了。土地收下钱财又叹,只能送进不能接出。
裴珏咬牙再添五枚:有劳了。
土地神展颜一笑,道:此阴路只开三个时辰,时辰一到必须返回,否则永困地府。
足够了。裴珏喜形于色,拱手道:多谢土地公成全。
土地神施展神力,一条通往黄泉的阴路显现。裴珏踏入其中,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阴雾吞没。
踏入黄泉路的刹那,刺骨寒意席卷全身,无形的威压从天而降,令裴珏神魂战栗。所幸她身为野神,享有人间香火,周身泛起灵光抵御威压,这才稍觉轻松。
何人胆敢擅闯地府?一声暴喝震得裴珏神魂激荡。抬眼望去,只见牛首人身的巨汉手持板斧,率领一队全副武装的阴兵逼近。
裴珏稳住心神,抱拳行礼:在下西牛贺洲金轮国蒲玉城城隍,见过尊使。
城隍?牛头瞪圆双眼,仔细打量后勃然大怒:区区野神也敢冒充城隍!给我拿下!
阴兵得令,挥舞鬼头兵器蜂拥而上。裴珏仓促间抽出玄铁槊招架,凭借两百年武学造诣勉强挡住攻势。然而阴兵甲胄坚固,玄铁槊竟不能破。
牛头见状大喝:退下!阴兵闻令整齐后撤。他抡起巨斧劈来,裴珏急忙横槊格挡:我确是金轮国主亲封城隍!
本帅乃地府七品阴神牛头,谁与你称兄道弟?斧刃寒光凛冽,未受天封便是野神,今日正好拿你请功!
铿然巨响中玄铁槊脱手飞出,裴珏虎口迸血。巨斧去势未减,眼看就要劈开天灵——
住手!
斧刃悬停在裴珏额前半寸,汗珠顺着冷锋滑落。牛头收斧回首,裴珏亦循声望去。
只见五百阴兵簇拥下,两位狰狞鬼王按刀开道,仪仗森严而来。
两名鬼王身后,六名阴兵高举旗帜,旗面上赫然写着:“肃静”、“回避”、“六案功曹之首”、“阴律司判官”、“掌生死簿、勾魂笔”、“五品正神崔公讳珏”。
裴珏一见这阵仗,立刻明白来者何人——地府六案功曹之首,崔判官。
她抬眼望去,五百阴兵簇拥之中,一位身着五品仙官袍服、神情威严的神君正骑着黑色天马缓步而来。
仪仗停在路 ,牛头与三十余名阴兵上前行礼,禀报了裴珏之事。
崔判官的目光落在裴珏身上,令她心头一紧。
片刻后,牛头折返,对裴珏道:“崔公命你上前。”
裴珏强压紧张,随牛头快步走去,阴兵纷纷让路。
她不敢抬头,拱手行礼:“蒲玉城城隍神裴珏,拜见崔判官。”
崔判官淡淡道:“你就是那人王新封的蒲玉城毛神?”
裴珏心中一喜,没想到崔判官竟知晓自己,忙道:“小神之名能入崔公之耳,实乃荣幸。”
崔判官轻笑道:“本神不过见你有些香火,略查了查。你虽受人王册封,却未得天禄,算不得正神。擅闯地府,所为何事?”
裴珏直言来意,不仅求取收魂法器,更想讨得自由出入地府之权。
崔判官听罢,先是一笑,随即冷声道:“本神已言明,你非正神,这两样东西地府不会给你。此次擅闯之罪姑且不究,速速离去,若再犯,阴律无情!”
最后一句寒意森然,裴珏浑身一颤。
她心有不甘,问道:“人王所封的城隍神,难道就不作数了?”
崔判官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虽未言语,裴珏已读懂其中意味。
她仍不死心:“那人间孤魂野鬼,我该如何处置?”
崔判官漠然道:“每月十五子时,地府鬼差会至蒲玉城城隍庙,你将鬼魂交予他们即可。”
说罢,他挥手令道:“将这毛神逐出地府。”
未等裴珏反应,阴兵已用杀威棒将她架起。一名鬼王挥动赶阳鞭,狠狠一抽。
“啪!”剧痛袭来,裴珏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已站在蒲玉城善德寺外的土地庙前。卷起衣袖,只见双臂与胸前各有一道血痕,痛入骨髓。
裴珏踉跄着爬起,望向土地神开启的阴路通道,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转眼间便无影无踪。
她心头涌起一阵苦涩,费尽心力得来的神位,在那些正统神明眼中竟如此不值一提。
回到城隍庙时,庄颜正倚在殿门边,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裴珏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甚至萌生了放弃神位的冲动。
然而短短几息后,她重新挺直脊背,压下纷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朝庄颜咧嘴一笑:不打紧!他们迟早会承认我的!
可庄颜始终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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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地府之行令她备受打击,满腔热忱几乎被浇灭,但裴珏并未消沉,很快又振作起来。
崔判官说了,每月十五子时,地府会派鬼差来押解孤魂。她毫不避讳地向庄颜讲述经历。
庄颜淡淡道:他们这般轻视你,这毛神不当也罢,省得受气。
裴珏不以为然,成大事者,哪能一帆风顺?我虽是小神,但定要立下大功,让天庭正式册封我为城隍!
见她眼神飘忽,庄颜轻笑:又开始做梦了?
裴珏回过神,耳根微热。庄颜忽然问道:为何对神位如此执着?
你不明白。她叹息,这是我家五代人的夙愿。我爹临终前还攥着我的手,要我一定要成为神灵。
庄颜挑眉:这执念从何而起?
要从我太太太爷说起。裴珏解释道,他本是太玄真府的一方宝印,意外坠入凡尘后生出灵智,修炼成妖。
难怪。庄颜了然,原来祖上是官印成精。
裴珏点头:不仅如此,成神好处太多了。普通妖类不过比凡人长寿些,像我这般若不成仙,至多活三百年。但成神便与天地同寿,只要不触犯天规,就能永生不死。而且一旦封神,所有亲属都能得到荫庇。
她继续道:再者,无论神职高低,旁人见了都得恭敬有加。每月还有天庭俸禄,岂不比苦修强百倍?
庄颜莞尔:不想神位竟有这般特权。
那当然!裴珏豪迈地拍他肩膀,天庭神位可是金饭碗,比什么教派果位都实在。
说着她冲庄颜眨眨眼:好好跟着 ,等将来受了天箓,少不了你的好处。
庄颜拱手作揖:全凭城隍大人提携。
裴珏兴致颇高,吩咐庄颜收拾出城隍庙的两间空房,自己则继续外出缉拿游魂。
光阴似箭,转眼半月有余。今夜月明星稀,正是十月十五。
子时将至,蒲玉城城隍庙忽被阴雾笼罩,阴风骤起,一队鬼差自雾中现身。
早已候在大殿前的裴珏见状,快步上前相迎。
诸位总算到了,裴珏拱手施礼,在下恭候多时。
领头的鬼差冷声道:休要多言,速将游魂押来,我等还要回去复命。
裴珏笑容微僵,旋即应道:好好好,请稍候片刻,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