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庙门已闭,如何进来的?老庙祝警惕质问。
庄颜笑而不答,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在下诚心向善,愿在庙中效力积德,还望行个方便。
金光闪闪,老庙祝顿时瞪圆了眼睛。
他迅速将金子放入口中一咬,确认是真金后,顿时眉开眼笑:好商量!不如先生留在庙里当个掌灯居士?
金轮国崇佛,城隍庙也仿照佛寺建造,连城隍神像都塑成金刚罗汉模样。
庄颜干脆应下。
次日拂晓,庄颜已立在大殿内叩击神像。见无动静,他又连敲十几下。
裴珏披头散发从精舍飞出,睡眼惺忪:作甚?正睡得香呢。
庄颜道:身为城隍岂能贪睡?该办差了。
裴珏揉着眼睛:何事?
独头山有采药人遇妖,正默祷城隍庇佑。
这也归我管?
既受香火,信徒遇险岂能坐视?
自然不能!裴珏精神一振,随手绾起乱发,抄起铁槊:独头山?
正是。
清风卷过,二人已掠向城外深山。
山腰妖云密布,裴珏持槊俯冲而下。林中传来惨叫,只见黑鬃野猪精正撕咬药农,断臂血淋淋落在一旁。
孽障!裴珏挺槊直刺,却误中肋骨。野猪精负痛暴退,她紧追不舍,回头喊道:你救人!
庄颜上前查看,药农已昏厥,血流如注。他施法止血,背起伤者下山唤来土地。
青烟中土地现身:上仙有何差遣?
送他回家。
土地端详庄颜:上仙面善啊。
三十枚紫钱当啷作响:这个可认得?
土地眉开眼笑:认得!比祖宗还亲!
速去。
土地揣好钱,扛起药农土遁而去。
庄颜重返战场,半山腰已打得飞沙走石。
野猪精遍体鳞伤,铁槊扎出的血窟窿遍布全身,却无一致命。这孽畜皮肉坚实,骨骼如铁。
庄颜归来时,正瞧见血淋淋的巨猪追赶着裴珏满山奔逃。那姑娘肩扛铁槊,衣衫完好,却狼狈不堪。
裴珏跃上树干,野猪精獠牙一挑,巨树轰然倒塌。
裴珏攀援山崖,野猪精纵身一跃,竟达十丈之高。
裴珏挺槊疾刺,野猪精獠牙与铁槊相击,火星四溅。
鏖战良久,裴珏气力耗尽,野猪精却愈发狂暴,双目赤红,鼻息粗重,再次猛冲而来。
裴珏急挥铁槊,的一声刺中野猪额头,不料此处骨骼最硬。铁槊弯如满月,骤然弹飞。
轰——野猪精瞬息扑至,獠牙刺穿裴珏左腹,将她挑飞十余丈高。裴珏重重跌落,野猪精又将其死死压住。
裴珏瞥见庄颜,嘶声喊道:快逃!此猪凶悍,我命休矣!
庄颜笑道:素闻人宰猪,今见猪 ,倒是新鲜。
裴珏忍痛道:生死关头,莫要说笑!
庄颜信手抛来一把杀猪刀:对准咽喉,利索些。
裴珏抄刀便刺,虽知是寻常铁器,此刻也顾不得了。刀刃精准没入野猪脖颈,她连捅数下,鲜血如瀑喷涌,顷刻染透全身。
野猪精哀嚎倒地,眼中红光渐散,气息奄奄。
裴珏脱力垂手,杀猪刀落地。她长舒一口气,只觉浑身剧痛,筋疲力尽。
——
裴珏养伤三四日,出关便嗅得肉香。只见庄颜与庙祝围坐烤架,金黄猪排滋滋作响。她暗自咽唾,却不敢现形——既恐惊扰庙祝,又需维持城隍威仪。
夜深庙祝歇息后,裴珏方显形质问:野猪精的肉全被你吃了?
庄颜啃着骨头笑道:滋味甚美,可惜未给你留。
无妨。裴珏拱手,那日多亏你掷刀相助。
庄颜摆摆手:举手之劳。伤势如何?
已愈。裴珏抚过左腹,法力疗伤,见效极快。
庄颜轻轻点头。自玄教现世,各方争夺仙道道果后,修行境界也随之简化。
如今成仙前仅分炼气士炼体士两类。炼气士吞吐灵气,调和五行,凝练法力以求飞升;炼体士专注淬体,打磨筋骨,追求肉身成圣。
裴珏身为精怪化形的炼体士,已有二百年武道根基。可此番遭遇的野猪精,却让她狼狈不堪。
这孽畜好生凶猛。裴珏擦拭着玄铁槊叹道,二百年苦修竟敌不过它。
庄颜淡淡道:你虽具修为,终究未脱凡胎,败给野猪精不足为奇。
裴珏忽然蹙眉:你那柄杀猪刀分明是凡铁所铸,为何比我法器更利?
万物生克罢了。庄颜含笑,杀猪刀克野猪精,岂非天经地义?
骗鬼呢。裴珏撇嘴,不愿说便罢。
庄颜转手递过纸条:既已痊愈,这些悬案该由你处置了。
裴珏扫过字迹,突然瞪大眼睛:这户人家如厕总摔跤,分明是茅厕太低——与我何干?
正因你不是人。庄颜正色道。
裴珏眯起眼睛:你骂我?
说正事。庄颜指向纸条,寻常人家岂会日日头破血流?必是鬼物作祟。
早说啊!裴珏扛起玄铁槊大笑,区区小鬼,一槊了账!
她循址来到蒲玉城东,刚入院门便见老少三代俱带伤哀叹。
定是撞邪了。老者捶腿 。
中年人苦笑:可哪有钱请法师驱鬼?
借钱也得请!老者咬牙,总不能活活摔死。
中年人反驳道:爹,您这话不对,穷困潦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他妻子附和:爹娘年事已高,苦日子熬熬就过去了,可我们还有大半辈子要过。
裴珏听着这家人的争执,心中百感交集。活了两百余年的她早已看透世事,明白老者与子女各有苦衷。
可知凡人为何总要求神?庄颜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
裴珏转头,见庄颜负手而立,便问:为何?
庄颜答道:因这是最划算的买卖。三炷香火,至多添些供品,便可祈求神明庇佑。成了省去无数麻烦,败了也损失不大。
他指向那家人:他们常去你的城隍庙上香,香火供奉不少。
裴珏立即追问:我能现身相见吗?
庄颜含笑摇头:有更妙的法子。
见裴珏目光灼灼,他继续说道:教你个运用香火愿力的诀窍。你非正神,无仙籍在册,香火都聚于神像。去吸一口来。
裴珏腾空飞往城隍庙,片刻后涨着脸颊归来,口中鼓鼓囊囊含着香火。
朝他们吹去。庄颜指引道。
裴珏张口一吐,香火竟化作狂风,吹得门窗哐当作响,尘土飞扬。那家人踉跄难立,孩童惊哭躲藏。
滋味如何?庄颜笑问。
裴珏晃着脑袋:有些发晕。
正好。庄颜指点道,此刻可显化虚影,莫露真容。自称蒲玉城隍,念其虔诚,特来消灾解难。
裴珏谨记于心,于漫天黄沙中现出朦胧身影,照本宣科道来。那家人拼命睁眼,只见灵光缭绕中隐约人影,当即跪地高呼:城隍娘娘慈悲!
事了隐去身形,裴珏转至院侧茅厕。此处阴气弥漫,显然有异。她挥槊击碎厕墙,霎时鬼雾升腾,跳出只绿毛森森的屎窟鬼。
哪个不长眼的毁我洞府!鬼物厉声叫骂。
裴珏戟指怒斥:肮脏孽障!敢在本神辖地为祸,还不速来领死!
“你的地盘?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狂妄?”屎窟鬼嗤之以鼻。
裴珏冷声道:“吾乃金轮王亲封蒲玉城城隍,此地自当归我管辖。”
“哈哈哈!”屎窟鬼仰头大笑,指着裴珏讥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连正经神位都没有,只靠凡人胡乱册封的野神,可笑!”
裴珏勃然大怒,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玄铁槊猛然刺向屎窟鬼。
谁知那屎窟鬼毫无惧色,抡起石锤便迎了上去。
二人激战十余回合,竟难分高下。
突然,屎窟鬼一跃而起,石锤重重砸下,震得玄铁槊嗡嗡作响。
“这破石头竟如此坚硬!”裴珏暗自心惊。
屎窟鬼得意洋洋:“没听过‘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恶心!”裴珏怒斥一声,骤然退后三步,随即挺槊直刺对方面门。
屎窟鬼大惊失色:“卑鄙!”慌忙举锤格挡。
不料裴珏此招乃是虚招,趁其分神之际,槊锋一转,轻轻一挑,石锤顿时脱手飞出。
屎窟鬼被力道带得踉跄后退,最终跌坐在地,心知不妙。
寒光一闪,玄铁槊已至眼前,屎窟鬼只得徒手去接。
“噗嗤”一声,槊尖穿透双掌,距其额头仅寸许之遥。
屎窟鬼魂飞魄散,跪地哀嚎:“神君饶命!求您高抬贵手!”
裴珏冷笑:“方才嚣张,如今怎这般卑躬屈膝?”
屎窟鬼忍痛求饶:“此一时彼一时……求神君开恩,小的再不敢害人了!”
裴珏转头看向庄颜,后者背过身去,显然将此决断交予他自己。
回望眼前绿油油的丑陋鬼物,裴珏只觉一阵反胃。
“可惜,你实在令人作呕。”话音未落,玄铁槊已贯穿其头颅。
凄厉鬼嚎声中,屎窟鬼魂体溃散,彻底灰飞烟灭。
裴珏收槊归来,庄颜抚掌笑道:“斩草除根,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