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鬼集老板娘庾静匆匆出迎,恭敬行礼:小仙拜见大王。
老板娘何必装糊涂?禺狨王似笑非笑,前日方才照面。
庾静故作茫然:小仙何时有幸得见尊颜?
禺狨王不再多言:寻个清净处说话。
庾静含笑应道:有的,请大王随我来。
她引着禺狨王来到金狮楼内一处僻静阁楼,吩咐侍女奉上香茶灵果后,便屏退左右。
不知大王有何指教?庾静轻声问道。
禺狨王凝视着她,目光灼灼却无轻佻之意。庾静被他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唤道:大王为何这般看我?
禺狨王收回视线,正色道:我问你一事,须如实相告。
大王请讲。
你那从不露面的夫君,可是号称移山大圣的狮驼王?
庾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摇头:并非如此。大王何出此言?
当真不是?
千真万确。
禺狨王不再追问,举杯饮尽茶水,忽道:可有酒?
庾静立即命人送来数坛美酒。禺狨王拍开酒封自斟自饮,她又添了几样下酒菜。
多谢款待,嫂子。禺狨王突然笑道。
庾静一怔:大王想是醉了。
禺狨王笑而不语,继续独酌。酒过三巡,他醉醺醺地起身,取出一只芥子袋递给庾静。
这里有十七万紫钱,权作酒资。说罢便要离去。
庾静连忙追出:这太多了!
禺狨王执意道:我即将前往南瞻部洲,身陷劫数,这些钱财不如留给你们。他望向金狮楼,意味深长地说:告诉你家相公,得空去青瓶山看看。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黑风远去。庾静目送其消失在天际,轻叹一声返回楼中。
庾静回到金狮楼时,狮驼王也恰好归来。
望着满地狼藉的杯盘,狮驼王嘴角抽动:这厮是来白吃白喝的吧?
莫要这般说。庾静愁眉不展地上前,好歹是结义兄弟,纵无情分,名分尚在。
狮驼王诧异地看着妻子,你怎的这般神情?
庾静递过芥子袋:禺狨王留下的,十七万紫钱。
十七万?狮驼王骇然变色,查验过后更是震惊:你何时做起黑店勾当了?
庾静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狮驼王收起玩笑之色,沉声道:他受了什么 ?好端端为何要去南瞻部洲?
不是说身陷劫数么?许是去避劫?庾静猜测。
狮驼王摇头:玄仙大劫笼罩三界,去南瞻部洲有何用?他低声自语:他让我去青瓶山看看,是何用意?
庾静提议:何必在此猜测?青瓶山又不远。
有理。狮驼王点头,你可有空同往?
耽搁不了多少时辰。庾静应允。
狮驼王施展法术改换形貌,收敛气息,与庾静悄然离开鬼集,驾云直奔青瓶山。
不到半刻,二人已至青瓶山外。往日平凡的山峦此刻祥云缭绕,瑞气千条。
狮驼王目光所及,但觉一道浩然神威笼罩山巅,令他心神俱震。
止步。狮驼王拦住妻子,此山有大能坐镇。
庾静神色凝重:禺狨王总不会害你?
狮驼王眉头紧锁:我与他虽有结义之名,却无恩怨...
话音戛然而止。狮驼王突然双目圆睁,面色惨白,仿佛遭受重击。
怎么了?庾静急问。
狮驼王额头沁出冷汗,颤抖着指向西崖:你看...
庾静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悬崖上悬着一具三丈长的灰毛猴尸,胸前赫然是个透骨血洞。眉心处拇指大小的窟窿里,仍有缕缕血气飘散。
夫君...庾静惊恐地贴近狮驼王,那是何物?
“这是妖王的遗骸,确切地说,是通风大圣猕猴王的 。”狮驼王语气沉重,眼中闪过追忆与哀伤。
庾静急切追问:“就是当年与你们结拜的通风大圣?”
“不错。”狮驼王颔首确认。
庾静低声自语:“他怎会葬身于此?”突然神色骤变,拽住丈夫手臂:“情况不妙,我们速速离开。”
狮驼王凝视妻子惊慌的面容,正要带她撤离,青瓶山却射出一道灵光。察觉来人修为不高,他暂缓脚步。只见灵光化作粉雕玉琢的童子,笑吟吟道:“狮驼王既至,何不将令弟遗骨带回?”
狮驼王目光一凛:“阁下识得本王?”
童子执礼相告:“小童抱节,奉灵台真君之命在此相候。真君言明此刻贤伉俪将至,特命转告:可随时为猕猴王收殓遗骸。”
狮驼王深吸一气,朝山中遥望:“真君正在此山清修?”
抱节含笑点头:“真君有言,狮驼王尽可自便,无需顾虑。”
狮驼王当即整肃衣冠,向青山深施一礼:“小王领命,谢过真君恩典。”
——·——
东胜神州重背崖。
无灯道人引宣灵侯与定江龙王敖嫣登临山崖,对着草庐恭敬唤道:“二位仙姑可在?”
碧影翩然而至,碧霄仙子蹙眉道:“无灯,何事又来扰我清净?”
无灯连忙引荐:“这位是碧霄娘娘。君侯与龙王因目伤特来求医。”
二人慌忙行礼:“拜见仙姑!恕我等眼疾未愈,未能识得真颜。”
碧霄打量道:“东岳帝君五太子?”见宣灵侯称是,又转向龙女:“汝掌哪处水府?”
敖嫣恭答:“小神执掌翔灵府定江水系。”
碧霄挑眉:“既非问诊,来此作甚?”
无灯上前解释:“他们遭黄风蚀目,恳请仙姑赐药救治。”
碧霄拂袖道:“我姐妹不通医理。”见无灯还要再言,截口道:“纵有灵丹,岂是随意予人的?”
碧霄沉吟片刻,道:确有灵丹可治眼疾,只是炼制不易,耗费甚巨。
无灯道人面露难色,转向宣灵侯道:君侯之意...
宣灵侯爽快应道:娘娘若能治愈我二人眼疾,丹药所需费用自当由晚辈承担。
碧霄闻言大喜,展颜笑道:甚好!无灯,你且带他们去草庐稍候,我去寻姐姐商议医治之法。
谨遵法旨。无灯道人领命,引着宣灵侯与敖嫣穿过结界,往侧边草庐而去。
途中,宣灵侯忽道:无灯道友,适才得报,禺狨王欲离东胜神洲。
无灯道人淡然应道:
宣灵侯深知其秉性,直言道:禺狨王随我多年,刚被伏魔殿擒获便要远走,必是叛我。此人断不可留。
无灯道人笑道:一万紫钱。
宣灵侯当即取出钱财递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灯道人收下紫钱,笑容可掬:包在我身上。说罢化作流光遁入云端。
阴风山上,狮驼王夫妇已将猕猴王安葬。
庾静问道:不立碑么?
狮驼王摇头:既无血脉传承,立碑何用?明日我们便启程拜访灵台真君。
妾身这就去准备。庾静正色应道。
狮驼王又道:我且去寻禺狨王作别,夫人先回府中准备。
目送庾静离去,狮驼王驾起黑云向南疾驰。
此时禺狨王正全力赶赴南瞻部洲,已远离庄颜庇护之地。暮色渐浓,他仍不敢停歇。
夜空繁星点点,清风拂面。忽见前方云中伫立一道黑影,禺狨王心头微动,暗忖:许是同道中人。遂放缓云速,欲绕行而过。
禺狨王未曾料到那道黑影竟迎面飞来,他神色一凛,妖王的警觉令他迅速作出反应。
周身法力流转,护体仙光骤现,禺狨王当即侧身避让。然而他刚有动作,对方便已调转方向,再度拦在前路。
心知不妙,禺狨王稳住身形,朝黑影抱拳道:“在下禺狨王,见过道友,不知尊姓大名?”
黑影瞬息而至,化作一名道袍飘飘、木簪束发的长须道士。道士目光如星,含笑回礼:“贫道无灯,见过大王。”
“无灯?”禺狨王眉头微皱,“这名字似曾相识……”
无灯道人袖手而立,悠然道:“大王不必着急,夜方初临,你我尽可慢慢叙谈。”
禺狨王略一迟疑,随即问道:“道长拦我去路,可是有事相商?”
话音未落,远处陡然传来一声疾呼:“禺狨王当心!他是无灯死!”
禺狨王猛然惊醒,忆起宣灵侯曾提及此人——一个收钱索命的狠辣道士。
他大惊失色,慌忙祭出兵器,然而无灯道人身影已倏然消散。下一瞬,禺狨王只觉脖颈一凉,头颅已离体飞旋,瞥见自己喷血的身躯后,便彻底陷入黑暗。
狮驼王疾驰而至,目睹禺狨王惨状,怒不可遏。他左手提灯,明光笼罩十丈,右手挥出一道仙光收殓尸身,厉声喝道:“无灯死,你这卑鄙之徒!”
无灯道人提着禺狨王首级,笑意不减:“道友此言差矣,贫道光明正大取命,何来卑鄙?”
“道门修士为财 ,还不卑鄙?”狮驼王怒目而视。
“凭本事谋生罢了。”无灯道人眯眼打量灯笼,“看来你早有防备。”
狮驼王冷声道:“东胜神洲谁不知你这疯狗行径?自然要备盏灯照路。”
无灯道人摇头轻笑:“可惜无人买你的命,否则贫道倒想瞧瞧,你有多少灯笼可保周全。”
言罢,他身形一晃,隐入夜色无踪。
狮驼王未敢追击,黯然长叹:“终究晚了一步。”遂提灯携尸,折返阴风山。
狮驼王返回阴风山时,远远望见庾静正在山脚翘首以盼。见到妻子身影,他心头涌起暖意,当即飞身落下。
夫君可追上禺狨王了?庾静快步迎上前问道。
狮驼王神色复杂:追是追上了,可惜晚了一步。说着挥手掷出禺狨王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