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暗自冷笑:若再生个女儿,再来个岳山之流如何是好?
“公务缠身,此事容后再议。”
二人对视一眼突然扑上来,一个搂颈一个抱腿:“传宗接代才是头等大事啊!”
林如海大惊:“成何体统!谁教你们这般行事?”
她们早支开下人铁了心——今日定要成事。年岁不饶人,再拖就真来不及了。
一张长椅,两位姨娘倚在林如海身旁,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抬手便要解衣。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忽从外推开。
岳山跨过门槛,朗声道:“兄长可在?那案子我有了新主意,特来与你商议。”
话音未落,他已绕过屏风,却见林如海与两位姨娘衣衫山乱,纠缠在一处。
目光相接,屋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岳山迅速退后一步,干笑道:“兄长好兴致,倒是我来得不巧了。”
两位姨娘面红耳赤,慌忙起身整理衣裙,低头不敢言语。
林如海怒火中烧,咬牙道:“成何体统!身为长辈,竟如此荒唐,叫小辈如何看?还不快出去!”
“是。”
两位姨娘自知理亏,匆匆退下。经过岳山时,更是羞赧,匆匆福了一礼。
岳山尴尬道:“扰了两位嫂夫人雅兴,下回……不如留个丫鬟守门?”
姨娘们掩面疾走。
岳山挠头走近林如海,见他面色涨红,气息未平,眉间怒意未消,只得赔罪:“兄长,今日是我莽撞,该先敲门的。不过,三人同行……倒也不必如此敞着门。”
林如海刚饮的茶呛在喉间,连连咳嗽:“胡言乱语!我岂是你这般荒唐之人?有事快说!”
岳山暗喜,总算扳回一城,正色道:“案子一事,敌不动,我可引蛇出洞。需请林妹妹和宝姑娘一同商议。”
林如海皱眉。
岳山笑而不语。
半晌,林如海摆手:“去叫她们吧。”
……
除夕夜,林黛玉满心欢喜。
依着与岳山的旧例,放烟花前需包饺子、吃团圆饭。林府素来严谨,本不许这般喧闹,但拗不过黛玉,林如海只得应允。
正堂摆开六张圆桌,侯府丫鬟与林府管事齐聚一堂,笑语盈盈。林如海独坐书房,两位姨娘却兴致勃勃,挽袖与丫头们同乐。
黛玉笑靥如花,立于岳山身侧。他擀皮,她捏馅,饺子形状各异。少女们嬉闹声不绝,满堂欢腾。
林黛玉捧着一只精心包裹的小兔子,得意地向岳山展示,“岳大哥,你看,它可爱吗?”
岳山侧过头,含笑哄道:“可爱极了,不过包它的人更可爱。”
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一片揶揄的嘘声。
林黛玉羞恼地捶了下岳山的手臂,嗔怪道:“岳大哥净会说些讨人欢喜的话,真是狡猾!”
可心底却泛起一丝甜意,对他的直白情话暗自受用。
岳山手上沾满面粉,轻轻在她鼻尖点了一下,笑道:“哪里敷衍了?这小兔子确实可爱。”
林黛玉用袖子擦掉鼻尖的面粉,手上也沾了 ,作势要去抹岳山的脸。
岳山敏捷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袭击”。
林黛玉轻哼一声,不依不饶道:“促狭鬼!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两人在人群中追逐嬉闹,引得旁人纷纷发笑。
岳山朝大门方向跑去,林黛玉紧追不舍,眼看就要抓住他,岳山却突然蹲下,躲开了她的手。
而她满手的面粉,正好拍在了刚进门之人的脸上。
“咳咳……玉儿,又在胡闹什么?”
房内的欢笑声随着林如海的呵斥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看向林如海时,发现他的胡须和眉毛都被面粉染白,活像戏台上的丑角,忍不住又笑出声。
这滑稽模样与平日严肃的林御史判若两人。
林黛玉讪讪收回手,干笑道:“爹爹,您回来了……女儿正要去请您用膳呢。”
林如海取过手帕擦了擦脸,眉头紧锁。
眼前一个装无辜的岳山,一个赔笑的丫头,让他倍感头疼。
这两人在他不在时竟如此放肆,若再住在一起,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可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叹气道:“府里虽无外客,也不该把厅堂闹成这样,收拾干净,晚膳时再来叫我。”
“岳山,你随我出去走走。”
“我?”岳山有些意外,回头看了眼林黛玉,却见她吐着舌头偷笑,一脸幸灾乐祸。
岳山无奈一笑,跟着林如海走出大堂。
林府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一出大堂便是一条游廊,直通池塘边的亭台。
岳山跟在林如海身后,走到廊檐下时,林如海忽然停下脚步。
“兄长是要问案情进展?”
林如海扶着栏杆,摇头道:“不是。”
除夕时节,寒风骤起,天空中飘起细雪,落在枝头,融入池塘。
林如海呼出一口白气,思绪飘远,良久才缓缓开口:“玉儿离府那年,也是过了这个年节,算来已近八年。”
“没想到,当初一场误会,竟会演变成今日这般局面。”
林如海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并非谈 务,而是提起私情,岳山也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毕竟是自己带走了对方的女儿,还是以这般特殊的身份,岳山心底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他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玉儿回来时,见她身子康健,性子也比从前开朗,我心里多少有些欣慰。这些年来,多亏有你细心照料。
林如海侧目看了岳山一眼,又长叹一声。
她娘走得早,这八年里我这个父亲也没尽到责任。你们朝夕相处,她依赖你也是情理之中。
倒是我,总想着要把亏欠的都补给她,如今想来,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时光一去不返,有些事终究无法弥补。就像我刚到扬州时,诸事艰难,只顾着官场前程,疏忽了对她娘的关心。如今后悔也晚了,世事难料啊。
林如海的语气平静,话中的深意却愈发沉重。
岳山能感受到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自责,以及想将所有亏欠都补偿给林黛玉的心情。
林如海拂去肩上的落雪,道:说实话,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玉儿的婚事,怕她找不到能相伴一生的人。
玉儿自幼体弱,不适合嫁入高门,贾家老太太曾来信要接她去京城。
有长辈照看,我本可安心处理公务。不过现在看来,幸好没让她去荣国府。
荣国府那摊浑水,今日就不多提了。
林如海摆了摆手,负手而立。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是你来照顾玉儿,甚至走到今天这一步。
林如海苦笑着摇头,说不上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实在让人难以决断。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方锦帕包裹的首饰。
林如海小心展开锦帕,眼中满是怀念,向岳山展示道:这是她娘生前最爱的簪子。当年玉儿刚出生时,我们还打趣说要用它给玉儿当嫁妆。
那簪子确实精美绝伦,簪头是错金银工艺雕琢的重瓣并蒂莲,花心嵌着拇指大的玉髓,天然纹路恰似双喜字样。
簪身通体鎏金,十二根金丝捻作的鸾鸟自花萼展翅,鸟喙共衔一挂七窍玲珑金丝球。
这般工艺与用料,即便是宫中的首饰也不过如此。
但在林如海眼中,这不仅仅是一根簪子。它承载着往昔的回忆——当年在床榻边,他抱着妻女,闲话家常。
那时只道是寻常日子,如今却成了最珍贵的追忆。
他将金簪重新包好,神情复杂,最终还是递给了岳山。
这些日子我想通了,即便我心怀愧疚想补偿玉儿,也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现在什么都不缺,你把她照顾得很好。只望你今后莫要负她。
岳山并未推拒,这份情意沉甸甸的,他郑重接过金簪纳入怀中,兄长放心,我定会护林妹妹周全,生生世世。
石亭外,林黛玉提着裙角踏上回廊,四下张望寻不到父亲与岳山身影。她捏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它在掌心化作水珠,又轻轻吹散。紫鹃明明说见他们在此处说话......
往里走了一段,忽见两人正在亭中交谈。寒风裹着零碎话语传来,她瞧见父亲取出支精巧的金簪递与岳山,后者深深作揖。林黛玉慌忙掩唇——那必是母亲的遗物。
她不由凑近几步,正听见岳山那句三生三世的承诺,忙用双手捂住嘴,指尖在唇边压出浅浅的梨涡。
约法 岳山摸摸鼻子不再作声。
其二,须以正妻之礼相待,三书六聘缺一不可。
理所应当。
林如海长叹:其三......若她体弱难孕,不得相逼。岳山暗自好笑——如今的林妹妹跳绳能跳半个时辰,哪还是从前娇弱模样?更别说现代医学讲究优生优育......
他正色应道:兄长放心。
返程时林如海脚步虚浮,忽见廊柱后躲着个绯红脸颊的姑娘。林黛玉垂首盯着绣鞋上的缠枝纹,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都听见了?
她脑袋点了半下又急急摇头,绞着帕子不敢抬眼。
林如海摆摆手大步离去,留下小鹌鹑似的女儿。岳山望着她灯笼般的脸颊,忽见那睫毛颤了颤,抬起一双漾着星子的眼眸。
岳山望着林如海略显落寞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林黛玉,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