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幽点亮,昏黄的光线勉强映照出众人面容。
女真人各自落座,为首者率先开口:“在下扈尔汉,奉贝勒之命,特来与耿大人商议。”
耿炳文眉头紧锁:“商议?杀了信使也算商议?少废话,直说!”
扈尔汉微微一笑:“好,那便开门见山。”
“大人曾是康王心腹,亦是其暗留的后手,待宫变功成,便由大人入山海关稳定京畿。在下所言,可对?”
事已至此,耿炳文不再遮掩:“不错,确有此意。”
“如今秦王得势,入主东宫,大人以为,自己会落得何等下场?这应当不难揣测。”
耿炳文咬牙道:“太子殿下已明言,不会牵连旧臣,再兴大狱。”
扈尔汉再度失笑:“若真如大人所言,秦王何必特意来信安抚?待风头过去,大人再回朝中,只怕日子就难熬了。”
耿炳文抖了抖手中信纸,就着烛光反复检视,沉声道:“这封信……”
耿炳文轻抚信笺上的铅封,确认完好无损,神色骤然凝重。
“殿下命我备战并无不妥,你们此刻前来,不正印证了殿下的预料?”
扈尔汉笑道:“不瞒大人,信使确实被杀,我还特意放回活口,将大人谋反的消息传回京城。如今大人已无退路,难道还能交出兵权,进京请罪?”
“大人若不信,不妨派人一试。”
耿炳文怒目而视:“你们如此狠毒,就不怕我拼个鱼死网破?”
“耿大人是聪明人,不会做这等蠢事。”
“若无野心,大人何必投靠康王?与秦王 功业岂不更好?”
女真人的话句句诛心,耿炳文掌心渗出冷汗,彻底落入下风。
见其沉默,扈尔汉继续 :“事成之后,许大人关内王之位,远胜康王承诺。”
耿炳文暗惊,对方连这等隐秘都知晓,朝中必有内应。如今骑虎难下,已无回头之路。
他斟茶饮尽,强压心绪,缓缓道:“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
扈尔汉取出一封信笺:“贝勒早有安排,大人过目便知。”
耿炳文细看后,沉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扈尔汉压低声音:“京城收到消息尚需时日,大人只需依计行事……”
京城,岳宅。
岳山清晨起身,诸事皆由秦可卿打理。梳洗更衣,穿戴官袍,她手脚麻利,俨然已成习惯。
瑞珠、宝珠两个丫鬟亦随侍左右,洒扫端水,勤快非常。岳山乐得清闲,倒真似个地主老爷。
“我去衙门应卯,你们陪林妹妹办事。”
他嘱咐一句,迈步出门。三女送至阶前,目送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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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岳宅不好,这里的宅院她很喜欢,房间宽敞,吃穿用度都比从前优越,还能常与宝珠、雪雁结伴游园——毕竟秦府可没有这般宏大精美的园子。
只是自家 的转变,令瑞珠不忍直视。
昔日十指不沾阳 的 ,如今在房中竟亲手为岳山揉搓洗脚,连棉巾都不用,更不许她们代劳,实在令瑞珠困惑。
整颗心都扑在岳山身上,仿佛被灌了 汤般痴迷。
瑞珠承认岳山确实出色——相貌堂堂,年少有为,待人宽厚,对她们也从未苛待。
可 这般自轻自贱的模样,仍让她难以接受。
望着怔怔出神的秦可卿,瑞珠轻唤: ?您回房歇着吧,我和宝珠去找林姑娘办事。
秦可卿收回远眺的目光,轻拍瑞珠发顶嗔怪道:说过多少回了,在府里要唤姐姐。
瑞珠讪笑:叫了快十年的 ,哪能说改就改......
就是你总不上心,秦可卿蹙眉,你看宝珠就改得利落。
瑞珠暗自撇嘴——宝珠准是跟贪吃的雪雁处久了,脑子越发不记事,整日就知道吃零嘴。
她跟着 的时日短,情有可原嘛。瑞珠辩解道。
秦可卿转身回屋:你们先去,我把老爷刚换的衣裳洗了。
这又戳中瑞珠的痛处——岳山的衣物, 从不许她们沾手。
是,小......姐姐,我们这就去。
瑞珠拉着宝珠来到林黛玉房中,见其正伏案写字,便静立一旁。
林黛玉抬眸浅笑:先坐吧,我正在核账,中途打断容易算错。
两个丫头连忙点头,取了绣墩安 下
林黛玉瞥见瑞珠的衣裙不甚齐整,裙角还缀着个粗陋的补丁,便温声道:瑞珠,节俭虽好,但穿戴总要体面些,莫要折了岳大哥的颜面。你们既是岳大哥房里的丫鬟,这般模样出门做事可不妥。
破损的衣裙且先换下,交给手艺好的嬷嬷缝补,回头再穿。莫要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事,也不必怕麻烦旁人。府里各有分工,各司其职,既领了月钱,自然该尽本分。
瑞珠素来不愿叨扰他人,闻言忙福身行礼:多谢林姑娘提点,是我疏忽了,这就去换。
林黛玉微微点头,目光仍落在账册上:去吧,今日府中事务不多,不必着急。
瑞珠退出房门,长舒一口气,暗想:林姑娘这通身的气派,倒与房里的奶不相上下。好在姑娘性子淡泊,倒不难相处。
她行至对门,推开岳山的房门,却见一人正将岳山换下的衣衫紧捂在脸上。瑞珠大惊,慌忙掩门,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喘息不止。
姑娘这是在做什么?简直......简直不知羞耻!
她揉揉眼睛,疑心自己眼花,正欲再推门时,门却从内拉开。秦可卿抱着一叠衣物立在门后,面上带着浅笑:瑞珠,怎么回来了?
瑞珠咽了咽唾沫:方才林姑娘见我裙子破了,让我换件新的。
秦可卿垂眸打量她的裙角,颔首道:去换吧。日后逛园子当心些,莫再被树枝勾破。这料子金贵,是太子殿下赏的。
瑞珠连连点头,急于脱身:我记下了。
刚迈步,忽听秦可卿幽幽道:瑞珠,方才......没瞧见什么吧?
瑞珠僵着脖子回头,挤出一丝笑:姑娘说什么?我才刚到呢。倒是姑娘怎的此刻才出门?
秦可卿笑意不减:方才见老爷榻上的被褥脏了,顺手换了套,正要拿去浆洗。
姑娘若忙不过来,随时唤我。瑞珠匆匆说完,闪身入房。
背靠房门,她拍着胸口暗忖:方才姑娘的模样好生骇人,莫不是撞客了?莫非是嗅了那衣裳的缘故?真是瘆得慌......
......
枢密院值房内,
五日一朝,今日恰非早朝之日。岳山斜倚案边,想起朝堂上文官们唾沫横飞的骂战——但凡不涉己利,众人皆作壁上观;一旦牵扯自身,少有不捋袖相争的。
置身其间,岳山只觉格格不入。各方利益与他无干,唯与秦王休戚相关。近来他愈发察觉,秦王对这些文官已日渐不耐。
秦王虽有心整顿吏治,奈何朝中可用之人有限,加之边境战事未平,只得暂且隐忍。待战事稍缓,以秦王雷厉风行的手段,必将大刀阔斧肃清官场积弊。
眼下当务之急仍是应对北境蛮族与辽东女真之患。
值房内,岳山正倚着官帽椅批阅文书,茶盏氤氲着热气。冯愈掀帘而入,朗声笑道:岳同佥今日倒来得早。
冯同佥也不迟。岳山执壶斟茶,府邸离皇城这般远,怕是五更天就得出门。
冯愈抚掌笑道:满朝文武,能蒙殿下赐宅的除了开国勋贵还有几人?就说购置宅院——皇城根下的宅子,便是我倾尽家财也置办不起。
岳山忽而笑问:依你看,卢院事与柴副使可置办得起我那宅子?
冯愈当真掐指盘算片刻,正色道:卢大人尚可,柴大人素来清俭。府中既无姬妾成群,亦不蓄养豪奴,每逢灾年还要开仓施粥。这般清廉的官儿,满京城也寻不出几个。
范希文公所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古来能有几人真正做到?岳山轻叩茶盏。
听闻此言,冯愈眼中精光乍现:岳同佥也仰慕文正公?
千古贤臣,谁不敬仰?岳山吹散茶沫浅啜,正因范文正,二字才成谥号上选。
冯愈忽叹:我是无缘了,岳同佥或可......
冯兄说笑。岳山摆手打断,除却些许武艺,余者皆不足道。
正说话间,书吏慌慌张撞进门来:二位大人速往太和殿!殿下急召两府重臣、六部堂官并京营将帅议事!
冯愈霍然起身:卢、柴二位大人可到了?
已先行前往。
连京营将领都召见......冯愈抓起 ,必是边关军情,岳兄速行!
......
太和殿丹墀前,岳山自觉退居班末。忽见中书平章东方治疾步而来:岳将军可知发生何事?
殿下未曾单独召见。
东方治面沉如水:若是北疆有变,断不会如此紧急。
莫非辽东......岳山瞳孔骤缩。
辽东距京畿更近,若辽东失守,山海关便彻底暴露于敌前。此关一旦被破,南下京城将如履平地,快马不过两日路程。
东方治深吸一口气道:只怕 不离十,很快便见分晓。
恰在此时,戴权推开宫门,神色凝重。
诸位重臣,请随我来。
九月二十,秋分。
若论秋日可喜之时,除却刚过的中秋,当属秋分为最。
秋日乃收获之季,而秋分正值南收北种之际。
南方稻谷归仓,北方则可再种一茬耐寒作物,将一年光阴尽数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