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把棉田浸成了一片湿漉漉的绿,麦生蹲在籽王苗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叶腋间的小疙瘩——那是花谢后结的棉桃,已经从绿豆大长到了拇指肚大小,青绿色的果皮上蒙着层细白的绒毛,像裹了层薄纱。他屏住呼吸,能闻到果皮上散发出的清涩气,混着晨露的润,是独属于新生的味道。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哑女拎着竹篮跑过来,篮里是刚采的野菊,花瓣上的露水打湿了篮沿。她蹲下身,拿出软尺,小心翼翼地绕着棉桃量了圈,“比昨天粗了半分!”她翻开小本子,在“籽王棉桃”那页记下“七月初三,周长一寸二”,笔尖划过纸面的轻响,像在给这成长的痕迹盖章。
春杏挎着竹篮走来,篮里是刚蒸的南瓜糕,甜香混着棉叶的清味漫过来。“我娘说棉桃膨果时得追‘膨果肥’,”她把糕放在田埂上,“用腐熟的鸡粪最好,磷钾足,能让棉桃长得又圆又实。”她指着棉桃顶端的尖儿,那里还留着花萼的痕迹,像顶小小的绿帽,“你看这尖儿不蔫,说明水分够,昨晚的雨没白下。”
小虎扛着个小陶罐过来,罐口用布盖着,里面是发酵好的鸡粪水。“刚从李婶家借的,”他把陶罐往地上一放,“张叔说这肥得兑水浇,不然太浓会烧根。”他往麦生手里塞了块南瓜糕,粉糯的甜在舌尖化开,“吃点垫垫,等会儿浇肥才有力气。”
麦生咬着南瓜糕,看红绒绒的棉桃也鼓了起来。那棉桃比籽王的小些,果皮带着点浅红,绒毛更密,像撒了层红粉。“这红绒棉的桃真秀气,”他笑着说,“将来结的绒怕是也带着点粉。”他忽然发现棵棉桃的尖儿有点发蔫,赶紧用手捏了捏周围的土,“土有点干,等会儿多浇点水。”
哑女赶紧在小本子上做标记,画了个发蔫的棉桃,旁边标着“补水”。她拎起陶罐,往兑好的肥水里舀了半勺,小心地往红绒棉的根边浇,水流顺着土缝渗进去,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棉桃在喝水。
日头升高时,浇肥的活儿在棉田里铺开。麦生负责堆肥,比例拿捏得准,浓淡正合适;哑女专管那些弱苗,肥水里多兑了点清水,怕伤着根;春杏和小虎则在旁边检查棉桃,把发蔫的、畸形的都做上标记,准备重点照看。
“你看这双生桃,”春杏指着棵棉苗,两个棉桃并排鼓着,像对挤在一起的胖娃娃,“我娘说这样的棉桃结绒多,得格外上心。”她往根边多浇了点肥,“让它俩吃饱喝足,长得一样壮。”
张叔拄着拐杖来的时候,烟袋锅里的烟叶已经点着了。他看着棉田里鼓鼓的棉桃,烟袋锅都忘了吸:“好桃,果形周正,绒毛密,是个好兆头。”他用拐杖头轻轻碰了碰籽王的棉桃,“这桃得长到拳头大才停,膨果期得追三次肥,一次都不能少。”他磕了磕烟袋,“记得防棉铃虫,这虫专啃棉桃,钻个洞就废了,得用草木灰和辣椒水混着喷。”
中午歇晌时,大家坐在田埂的树荫下吃干粮。春杏娘带来了新摘的黄瓜,脆生生的,蘸着酱吃格外爽口。麦生咬着黄瓜,看着棉桃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绒毛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虹,忽然觉得这棉桃初膨的日子里,藏着最实在的希望——藏着肥水滴落的润,指尖轻触的柔,还有这满田的青绿,把开花的绚烂,酿成了结果的沉实。
“下午得把防虫的药熬出来,”小虎啃着干粮说,“张叔说辣椒水得用朝天椒,越辣越管用,虫子才不敢来。”他往麦生手里塞了个西红柿,沙甜的汁顺着指缝往下淌,“解解渴,等会儿熬药才有力气。”
麦生咬着西红柿,看着哑女在给棉桃拍照——她把小镜子对着棉桃,用阳光在本子上拓下模糊的影子,像在给棉桃留影。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几缕碎发沾着晨露,却掩不住眼里的亮。她忽然举起本子,上面拓着好几个棉桃的影子,旁边画了个大大的棉桃,像在给它们定目标。
午后的阳光带着盛夏的暖,田埂上支起了小土灶,锅里的草木灰和辣椒水“咕嘟咕嘟”地煮着,辣味混着草木的清香漫过棉田。麦生和小虎轮流拉风箱,哑女则在旁边翻晒去年的旧棉絮,准备给棉桃套防虫袋——张叔说这法子能防鸟啄,还能让棉桃长得更周正。
夕阳把棉田染成金红色时,最后一棵棉苗也浇完了肥。麦生站在田埂上回望,青绿色的棉桃在余晖里像挂了满枝的绿宝石,透着股沉甸甸的生机。他知道,这第五百八十章的棉桃初膨,只是个开始,用不了多久,这些绿桃就会渐渐饱满,变成咧嘴的白,把这膨果的沉实,变成秋天摘棉的喜悦。
晚风带着棉叶的清香掠过田垄,麦生握紧了哑女的手,她的手心沾着露水和肥渍,却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他忽然觉得,这棉桃膨果的日子,就像生活里最扎实的脚步,哪怕每天只长半分,只要稳稳地往前,总会有饱满的那天。把夏天的热,酿成结果的甜,把岁月的痕,结出满枝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