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脚底下的冰面就猛地一震。
咚。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沉,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脉搏。
“还没完。”我咬着牙站起来,把狗王轻轻放平在雪地上。它胸口那点起伏弱得几乎看不见,但我没时间守着了。扳手还插在冰里,嗡嗡直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沈皓趴在地上,脸朝下,手指还抠着雪,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代码。周小雅蹲在他旁边,手抖得厉害,笔记本都快拿不住。张兰芳拄着断刃,刀尖陷进冰缝里稳住身子,脸色铁青。
“下面有东西。”她说,“不是机器,是活的。”
我没吭声,低头看扳手。那道新裂口还在渗出淡金色的液体,顺着金属往下滴,在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我知道那是星髓在往外流——我爹留下的这玩意儿,从来不只是工具。
“我要下去。”我说。
“你疯了?”张兰芳扭头瞪我,“刚才那网差点把你抽成人干,你还想往更深处跳?”
“不是我想去。”我指了指扳手,“是它要去。这破东西认主,现在它想回家。”
周小雅抬头看我:“你能确定下面不是陷阱?陈景明的声音才刚消失……”
“正因为它消失了,我才得去。”我拔起扳手,甩了甩上面的冰渣,“他要是真能控制那玩意儿,就不会只露个脸说两句废话就跑。他在怕,怕某个东西被唤醒——而我现在怀疑,那东西跟我爸有关。”
没人再拦我。
我检查了氧气瓶,扯了根通讯线绑在腰上,另一头交给周小雅:“三分钟没动静,你就砍线拉我上来。别犹豫。”
她点头,手心全是汗。
我踩着冰层裂缝往下跳,落进一道幽蓝的光道里。水压瞬间压上来,耳朵轰鸣,但扳手发着热,像块暖炉贴在掌心,替我撑开一条通道。越往下,星髓的波动越强,冰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跟实验室里看到的设计图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完整。
这不是潘多拉之盒。
这是它的核心。
我落在一片平坦的冰台上,面前立着一颗巨大的机械心脏。
它嵌在冰渊最底,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交错的管线,像血管一样扎进四周岩层。每条管子里都流动着暗红色的能量,缓慢搏动,带动整个海底结构微微震颤。心脏中央有个圆形接口,形状跟我的扳手完全吻合。
我愣住了。
不是因为这设计有多精巧,而是因为我认得这个图案——小时候在家里的旧图纸上见过。我爸管它叫“锚点”,说它是用来“拴住不该醒的东西”的。
我握紧扳手,一步步往前走。
每一步,心脏的跳动就快一分。
当我站到它面前时,它突然停了。
整个空间静得能听见我自己心跳。
然后,接口亮了。
一道银光射出来,照在我脸上。全息影像浮现,是个男人,穿着白大褂,手里也拿着一把扳手。
是我爸。
“杨默。”他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急促,“听我说,别碰它。这不是机器,是囚笼。里面关着的不是噬能体,是第一代织网者的残魂——它醒了,是因为你回来了。”
我喉咙发紧:“你说什么?”
“星轨族没留下武器,只留下一个选择。”他语速加快,“他们把自己的意识拆解成网络,让后来者决定——是继续封印,还是重启。你手里的扳手,是钥匙,也是开关。如果你现在插入,它会开始读取你的信念……可一旦判断你是‘毁灭型宿主’,它就会释放所有被禁锢的能量,全球共鸣点都会爆炸。”
我盯着那接口:“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他苦笑,“二十年前我就在日志里写过。可你从来不看。”
影像开始扭曲,银光闪烁不定。
“还有最后一点。”他的眼神变了,变得陌生,“你不是唯一的序列者。ALphA早就往系统里埋了后门——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话没说完,画面炸成一片雪花。
下一秒,机械心脏猛地一缩。
噗——
像是一声闷响,又像是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它开始跳动。
第一下,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第二下,管子里的红光转为刺眼的蓝;第三下,远处传来冰棺碎裂的声音。
我转身就往回跑。
可已经晚了。
十二具冰棺从岩壁中滑出,盖子崩开,里面站着的人全身覆盖黑色装甲,眼睛泛着红光。他们动作僵硬,但整齐划一,齐刷刷看向我。
我举起扳手,刚想冲上去,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琴音。
抬头看,苏晴站在冰层上方,潮汐琴架在肩上,手指拨动琴弦。音波化作实质的冰矛,呈扇形射向机械心脏外围。
轰!
冰矛命中,引发剧烈震荡。心脏跳动暂停两秒,那些改造人动作也跟着卡住。
可就在那一瞬,琴身发出一声脆响。
裂了。
一道新缝从琴颈蔓延到共鸣箱,黑雾从里面涌出,缠上苏晴的手腕。她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反震力掀飞,摔在冰面上,半天没动。
“苏晴!”周小雅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出来。
我没空回应。心脏又开始跳了,这次更快,更有力。那些改造人抬起了头,齐刷刷迈步向前。
我咬牙,把扳手狠狠插进作战靴侧面的磁扣,腾出手摸出随身带的信号弹——不是照明用的,是沈皓改装过的数据炸弹,能短暂干扰星髓频率。
拉开保险,我冲着最近的一个改造人扔了过去。
砰!
红光炸开,那人脑袋一歪,停住了。可其他十一个连眼皮都没眨。
“真抗揍。”我骂了一句。
通讯器里传来张兰芳的声音:“杨默!你那边什么情况?!”
“情况很糟。”我盯着那颗越跳越快的心脏,“它在联网。每一跳,都在激活一个节点。再这么下去,全世界的神器都会失控。”
“那你还不赶紧把它关了?”
“关不了!”我吼回去,“这玩意儿要验身份!得有人用自己的信念去填数据空缺,才能强行中断启动流程——可谁上?谁敢赌自己不是‘毁灭型’?”
通讯器沉默了一秒。
然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我来。”
是沈皓。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边缘,半个身子悬在冰洞上,脸色惨白,身体还在透明化,但眼神清醒。
“你疯了?”我喊,“你连站都站不稳!”
“所以我不要站。”他喘着气,“我只要接入。织网者本来就是我爸搞出来的系统,我身上有原始密钥。就算它判定我是毁灭型,我也能用父辈权限强行降级——最多……最多把我自己删干净。”
“你敢!”我冲他吼,“你要是敢把自己删了,我挖地三尺也把你妈生前的相册翻出来贴广场上!”
他居然笑了:“行啊,记得洗好看点。”
他抬起手,指尖开始凝聚银光。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等等!”我大喊,“至少让我先拖住它们!”
我抽出扳手,冲向那群改造人。
第一个刚抬起手臂,我就一扳手砸在他膝盖侧面。金属相撞,火花四溅,那人晃了一下,单膝跪地。第二个扑上来,我侧身躲开,反手把扳手卡进他肘关节,用力一拧。
咔嚓。
关节变形,手臂垂了下来。
第三个、第四个……
我打得很糙,很痛,虎口崩裂,肩膀也被划出一道血口。但他们动作太慢,节奏太死板。只要不让他们围上来,我就还能撑。
直到第五个改造人突然张开嘴。
不是说话。
是一道高频音波直接喷在我脸上。
我眼前一黑,耳朵出血,整个人摔进冰水里。
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见沈皓的手指触到了冰面。
银光顺着他指尖流入地下,直奔机械心脏。
而那颗心脏,开始剧烈搏动。
像在回应他。
又像在吞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