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操场上已经坐满了人。战士们三人一组,五人一簇,每人手里都拿着木棍,在沙地上比划着。
“这个念,一个人的人。”文化教员陈逸群在黑板上写下工整的楷书。这位刚从苏联学习归来的年轻干部,如今是支队扫盲班的主讲老师。
铁柱坐在第一排,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握木棍的手势活像握枪,在沙地上划拉出来的“人”字歪歪扭扭,像个小人拄着拐杖。
“营长,你这字要站直喽!”旁边的通讯员小刘偷笑。
铁柱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别得意,待会学算术有你受的!”
这话不假。到了算术课,轮到铁柱扬眉吐气了。常年管着全营的弹药粮饷,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简单的加减法根本难不住他。
“二加三等于五!”他抢先报出答案,得意地瞅了眼小刘。
小刘苦着脸:“营长,这阿拉伯数字我看着都像蝌蚪...”
这样的场景在支队里比比皆是。自从杨帆提出“一边打仗一边学习”的号召后,整个支队掀起了文化学习的热潮。
这天下午,一份特殊的礼物送到了指挥部——苏婉晴从上海寄来的两箱书籍。除了军事和政治着作,还有一批通俗读物和识字课本。
“太好了!”陈知远如获至宝,“正愁教材不够用呢。”
杨帆翻看着一本《抗日识字课本》,突然有了主意:“咱们能不能把识字和军事训练结合起来?”
这个想法很快变成了现实。第二天,训练场上出现了新变化:每个靶子上都贴了字,打中哪个靶子就要认哪个字;障碍跑的障碍物上贴着生字,战士们要边跑边记。
铁柱最头疼的是这个。他跑障碍如履平地,可一到认字环节就卡壳。
“营长,这是字,火力的火!”跟在他后面的小战士提醒。
“知道知道!”铁柱嘴硬,心里却默默记下。
晚上,营部里点起松明。铁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对着识字本较劲。他的食指上缠着布条——那是练字磨出的水泡。
“营长,还不睡?”查哨回来的赵明德问。
铁柱头也不抬:“你先睡,我再认两个字。”
赵明德凑近一看,乐了:“老铁,你这的字,怎么把里面的写成了?”
铁柱老脸一红:“不都是王字吗?”
“差远了!”赵明德拿起木棍,在沙地上一笔一画地教他,“字是四四方方一个框,里面是个字,代表着国土如玉般珍贵。”
铁柱恍然大悟:“这么一说就好记了!”
这样的学习场景在支队处处可见。炊事班长老马把生字写在菜板上,切菜时顺便认字;司号员小石头把音符和数字对应起来,吹号间隙学算术;连伤员在养病时,都由护理人员教他们识字。
这天,陈逸群带来了一台老式幻灯机。当晚,全体官兵聚集在操场上,观看了第一场时事讲座。
幻灯片上是欧洲战场的地图,陈逸群用木棍指着讲解:
“同志们看,这里是斯大林格勒。苏联红军在这里歼灭德军三十三万,这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转折!”
台下鸦雀无声,战士们睁大眼睛,努力理解着这些陌生的地名和概念。
“我们在这里,”陈逸群把幻灯片切换到中国地图,“在东北的抗日斗争,是和全世界反法西斯斗争连在一起的!”
讲座结束后,战士们兴奋地讨论着。
“原来不止咱们在打鬼子啊!”
“苏联人真厉害,一下消灭三十万德军!”
“怪不得支队长说要了解时事...”
铁柱却蹲在一边,对着世界地图发呆。杨帆走过来:“怎么了老铁?”
“支队长,”铁柱指着地图,“咱们东北才这么一点,世界这么大啊...”
杨帆笑了:“所以更要学习。不学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学习,就打不赢现代化战争。”
最让战士们感兴趣的是军事理论课。陈逸群结合实战案例,讲解《论持久战》的深刻道理。
“为什么说抗战是持久战?”他问台下。
一个战士举手:“因为咱们弱,鬼子强!”
“对!那弱要怎么变强呢?”
铁柱突然站起来:“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就像咱们,开始只会打游击,现在学会了正规战术,这就是进步!”
陈逸群赞许地点头:“铁营长说得好!学习就是战斗力!”
这股学习热潮很快结出硕果。一个月后,支队进行文化考核,识字率从原来的不足百分之二十提高到百分之六十。更可喜的是,战士们分析问题、理解命令的能力明显增强。
这天,铁柱兴冲冲地找到杨帆:“支队长,我学会看地图了!真的地图!”
他摊开一张军用地图,熟练地指着等高线和图例:“这是咱们黑虎岭,这是鬼子据点...以前看这玩意儿跟天书似的!”
杨帆欣慰地看着他:“老铁,你进步很大啊。”
铁柱不好意思地挠头:“以前总觉得认字是文化人的事,现在才明白,不学习就要落后。对了支队长,我想请陈教员教我写家信。”
“家信?”
“嗯,”铁柱眼神黯淡了一下,“给我娘写。她要是知道我会认字了,该多高兴啊...”
夜幕降临,铁柱趴在油灯下,一笔一画地写着:
“娘,儿在部队很好,学会了认字...等打跑了鬼子,儿回家孝顺您...”
字迹依然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凝聚着一个老兵最真挚的情感。
远处,学习班的灯火还亮着。识字声、算盘声、讨论声,交织成这个春天最动人的乐章。
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一场静默的革命正在发生。战士们用握枪的手拿起笔,用计算弹道的大脑学习知识,用保卫祖国的决心汲取智慧。
学习的浪潮,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推动着这支队伍向着更光明的未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