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王家洼村头的老槐树下聚满了人。村民王老栓跪在树下,额头磕出了血,老泪纵横:“求求长官们做主啊!那是我闺女最后的嫁妆啊!”
他面前摆着个被撬开的木匣,里面空空如也。旁边站着面色铁青的杨帆、陈知远,以及惴惴不安的赵永江。
“怎么回事?”杨帆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
村长老王颤巍巍地站出来:“杨队长,是...是赵队长手下那个谢三炮,抢了老栓家的银镯子,还...还打伤了他闺女。”
人群一阵骚动。谢三炮是刚收编的山林队小头目,打仗勇猛,但匪气未除。
“谢三炮人呢?”杨帆问。
赵永江脸色难看:“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不过杨队长,三炮跟了我五年,立过不少功,这次就是喝多了...”
“立功就能欺负老百姓?”陈知远厉声打断,“那我们和鬼子伪军有什么区别?”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营地。夜色中,战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
“谢三炮这次闯大祸了。”
“不就是个银镯子嘛,赔钱不就行了?”
“听说支队长要按军法处置...”
指挥部里,油灯噼啪作响。杨帆、陈知远、赵永江和几个营连干部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
“我的意见是,责令谢三炮退还财物,向老乡赔礼道歉,关十天禁闭。”赵永江率先开口,“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三炮是个打仗的好手。”
二营长附和:“是啊支队长,谢三炮刚收编不久,对咱们的纪律还不熟悉,是不是...”
“不熟悉?”陈知远拍案而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天天唱,条令条例人人都学!这是不熟悉吗?这是明知故犯!”
杨帆一直沉默着,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最后的决定。
“通知全支队,”他终于开口,“明天上午召开公审大会。”
这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赵永江猛地站起来:“杨队长!三炮可是救过我的命!你不能...”
“正因为他是你的老部下,更要严办!”杨帆目光如炬,“永江同志,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放过谢三炮,明天就会有人效仿。到时候,咱们这支队伍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当夜,杨帆独自在指挥部写下了处分决定。陈知远推门进来,看见桌上“枪决”两个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老杨,是不是太重了?是不是...再给个机会?”
杨帆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老陈,记得我们刚起事时立下的誓言吗?‘宁死不做危害百姓之事’。今天如果我们徇私,就是对所有遵守纪律的战士的背叛。”
第二天清晨,操场上气氛肃杀。全支队官兵整齐列队,前排坐着王家洼的村民代表。谢三炮被押上台时,还满不在乎地昂着头。
赵永江坐在台下,双手紧握,青筋暴起。他身后的山林队老弟兄们个个面色不善。
公审大会开始。受害人王老栓上台控诉,说到女儿被推倒受伤时,老泪纵横。台下官兵无不动容。
接着,纪律检查委员会公布调查结果:谢三炮不仅抢劫、伤人,此前还有多次违反群众纪律的行为,包括强买强卖、白吃白喝等。
“现在请支队长宣布处分决定。”
全场寂静,连风声都清晰可闻。杨帆稳步上台,展开手中的文件:
“谢三炮,原山林队队员,现支队二营战士。目无军纪,抢劫百姓财物,殴打群众,情节严重,影响恶劣。为严肃军纪,教育全军,经支队党委研究决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我不服!”谢三炮突然大喊,“老子打鬼子的时候,你们还在山里转悠呢!不就拿了个破镯子,凭什么枪毙我?”
台下山林队的队伍开始骚动。赵永江猛地站起来,手按在枪套上。
杨帆走到谢三炮面前,一字一句地问:“谢三炮,你当兵是为了什么?”
“为了打鬼子!”
“打鬼子又是为了什么?”
谢三炮愣住了。
“我告诉你,”杨帆转向全场官兵,“我们当兵,不是为了作威作福,是为了让千千万万个王老栓能过上好日子!如果我们反过来欺负老百姓,那和鬼子有什么两样?”
他走到台前,声音洪亮:“同志们!老百姓为什么支持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枪多,不是因为我们能打,是因为我们和别的队伍不一样!如果我们今天放过一个谢三炮,明天就会失去千千万万个王老栓的支持!”
台下鸦雀无声。赵永江缓缓坐下,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行刑前,杨帆特意来到关押谢三炮的土屋。
“还有什么心愿?”杨帆问。
谢三炮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支队长,我错了...我想把攒下的两块大洋赔给老栓叔...”
杨帆点点头:“这个心愿,组织上帮你完成。”
刑场设在营地外的山坡上。全支队官兵肃立,王家洼的村民也来了不少。
枪声响起时,赵永江闭上了眼睛。他身后的山林队老弟兄们,个个神情肃穆。
当晚,杨帆来到二营驻地。山林队的战士们正在默默收拾行装,看见支队长进来,都站了起来。
“要走了?”杨帆问。
一个老兵鼓起勇气:“支队长,我们...我们心里堵得慌。”
杨帆在土炕上坐下:“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三年前,我们支队只有几十个人,被鬼子追得满山跑。有一天,我们躲进一个村子,老乡们冒着杀头的危险掩护我们。有个大娘,为了不暴露我们,眼睁睁看着鬼子把她儿子抓走。后来我们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说:‘因为你们是老百姓的队伍。’”
屋子里静悄悄的。
“今天处决谢三炮,我心里比谁都难受。”杨帆声音低沉,“但是,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怎么对得起那些为我们牺牲的老百姓?怎么对得起‘人民军队’这四个字?”
赵永江从角落里站起来:“支队长,别说了...我们明白了。”
第二天清晨,出操的号声格外嘹亮。训练场上,山林队的战士们和其他官兵一起操练,再没有人提起要走的事。
赵永江找到杨帆,郑重地敬了个军礼:“支队长,从今往后,赵永江和弟兄们生是支队的人,死是支队的鬼!”
杨帆还礼,紧紧握住他的手。
半个月后,部队转移途经王家洼。王老栓带着村民等在村口,非要给部队送行。老人拉着杨帆的手,老泪纵横:
“杨队长,那件事...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
杨帆郑重地说:“老栓叔,该过意不去的是我们。请乡亲们相信,只要支队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会欺负老百姓!”
队伍走出很远,回头还能看见村民们在村口招手。
陈知远对杨帆说:“老杨,经过这件事,咱们的纪律不是松了,而是更紧了;团结不是弱了,而是更强了。”
杨帆望着远山,轻声道:“这就是纪律的铁拳——打掉的是歪风邪气,锻造的是钢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