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海雪原,杨帆站在指挥部门口,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侦察连长赵大勇翻身下马,脸上结着冰霜,呼吸在严寒中凝成白雾。
“支队长,紧急情报!”赵大勇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积雪,从贴胸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鬼子要有大动作了。”
指挥部的火炕烧得正旺,但所有人看完情报后,都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归屯并户...”陈知远喃喃念着这四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炕桌,“把散居山边的百姓全部强行迁入指定村落,周围建碉堡、挖壕沟、设铁丝网...”
“这不就是要把老百姓都关进笼子里吗?”铁柱猛地一拍桌子,“那些不愿搬的呢?”
赵大勇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据内线消息,拒不搬迁的...一律按‘通匪’论处,烧房、杀人...”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杨帆缓缓起身,走到墙上的地图前。他的手指划过黑虎岭周边密密麻麻的村落标记:“我们目前活动的七个主要区域,涉及散居农户近千户。如果这些百姓都被集中到几个‘集团部落’里...”
“咱们就成了无水之鱼。”陈知远接话,声音沉重,“粮食补给、情报来源、兵员补充,全都要断。”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卫兵带着一个满身积雪的老汉进来,是山下小王庄的村长老王头。老人一进门就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
“杨队长,救命啊!鬼子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内全庄必须搬到二十里外的李家围子,不走就要烧房子杀人啊!”
杨帆连忙扶起老人:“老王叔,慢慢说,具体怎么回事?”
老王头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日文告示的抄件:“说是要建什么‘集团部落’,每户只准带三天的口粮,其余粮食全部收缴...壮劳力要编入‘自卫团’,每天只能出入一次...”
“这招太毒了!”赵明德一拳砸在墙上,“不仅断了我们的生路,还要用百姓做肉盾!”
当夜,支队召开紧急军事会议。油灯下,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鬼子这次是下了狠心。”情报科长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计划在开春前,在我们活动区域建立十二个集团部落,每个部落驻守一个排到连的兵力,配备机枪和掷弹筒。”
“关键是,”他顿了顿,“这些部落之间的距离,正好在火力支援范围内。一旦某个部落遭袭,其他据点可以迅速增援。”
铁柱咬牙切齿:“这不是要把咱们活活困死在山里吗?”
“更可怕的是粮食问题。”后勤科长忧心忡忡,“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如果百姓都被控制起来,我们的存粮最多支撑两个月。”
会议一直开到后半夜。散会后,杨帆独自一人爬上指挥所后面的小山包。寒风刺骨,他却浑然不觉。
远处山脚下,依稀可见几点灯火。那是小王庄,老王头和他的乡亲们此时恐怕无人入眠。三天后,他们就要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被关进那个所谓的“集团部落”。
“睡不着?”陈知远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递过一个酒壶。
杨帆接过抿了一口,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我在想,这一招确实狠毒。不仅要从物质上困死我们,更要从精神上摧毁我们和百姓的联系。”
“是啊,”陈知远叹息,“鬼子这是要釜底抽薪。没有了群众的支持,我们就是无根的浮萍。”
第二天清晨,更多的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东线交通员报告,两个拒绝搬迁的村子被日军纵火,三十多名村民被杀。接着西线送来急报,第一批被强迫迁入集团部落的百姓已经开始被编组训练,青壮年被强迫加入“自卫团”。
“最可怕的是这个。”赵大勇又送来一份情报,“鬼子在每个部落都设立了‘良民证’制度,出入严格检查。还鼓励举报,举报一个抗联人员赏大洋五十...”
指挥部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这是要让我们寸步难行啊。”赵明德揉着太阳穴,“百姓被监视,我们的活动空间会被压缩到极限。”
杨帆突然问:“老王头那边怎么样了?”
“小王庄的乡亲们还在犹豫。”陈知远回答,“但鬼子的期限只剩下两天了。”
正午时分,杨帆带着一个班的战士悄悄来到小王庄。这个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此时笼罩在绝望的气氛中。几个老人坐在村口的石磨上抹眼泪,女人们忙着收拾家当,孩子们惊恐地看着大人们。
“杨队长,你们可来了!”老王头迎上来,眼睛红肿,“乡亲们都不愿意走啊!这庄子是祖辈传下来的,地里的麦种刚下,这一走...”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突然跪下来:“杨队长,带我们走吧!我们宁可跟着你们上山打游击,也不去那个活监狱!”
“对!我们跟你们走!”越来越多的村民围上来。
杨帆看着这些朴实的面孔,心如刀绞。带上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缺衣少食,还要面对日军的围剿,无疑是死路一条。可不带他们...
“乡亲们,”杨帆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但是山上太苦,你们拖家带口的...”
“再苦也比当亡国奴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颤巍巍地说,“我儿子死在鬼子手里,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喂了山里的狼,也不向鬼子低头!”
夜幕降临时,杨帆回到指挥部。他立即召集所有干部。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杨帆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鬼子这一招,是要从根本上消灭我们。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走到地图前:“我决定,立即采取三项措施:第一,派遣小分队深入敌后,破坏集团部落建设;第二,在尚未被控制的区域建立秘密补给点;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坚定:“帮助愿意跟我们走的群众转移。”
“这太冒险了!”有人立即反对,“带着老百姓,我们的机动性会大打折扣!”
陈知远却站起身:“我支持支队长的决定。如果今天我们抛弃了百姓,明天就会失去所有的民心。这支队伍之所以能在东北坚持到现在,靠的就是和群众的鱼水之情。”
铁柱也站起来:“大不了跟鬼子拼了!咱们手里的枪不是烧火棍!”
会议最终通过了杨帆的提议。当夜,一支支小分队趁着夜色出发,带着特殊的使命奔向四面八方。
杨帆站在指挥部门口,目送战士们消失在黑暗中。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他知道,最艰难的时期就要到来了。
但当他想起小王庄百姓期盼的眼神,想起那个说要“喂狼也不低头”的老汉,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
“来吧,”他轻声自语,目光投向远方日军的据点,“看看是你们的囚笼政策狠,还是老百姓的抗争意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