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寒雾还未散尽,黑虎岭深处的密林中已经人影攒动。各连队选拔出的技术骨干整齐列队,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连成一片。
王铁锤站在队伍前方,脚下摊开几样拆解的武器零件。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军工专家,此刻眼神锐利如鹰。
“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普通一兵。”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们是部队的眼睛、利齿和拳头。”
队伍顿时肃静。掷弹筒手、机枪手、侦察兵——这些被特别挑选出来的战士,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王铁锤举起一个掷弹筒的击发装置,“谁知道这是什么?”
一个年轻战士怯生生地回答:“是...是打掷弹筒的机关?”
“错!”王铁锤猛地提高音量,“这是五十个老乡省下的口粮,是三个战士用命从鬼子手里换来的!”
全场鸦雀无声。
“你们手里的每一件武器,都沾着血。”他缓缓扫视众人,“不好好伺候它,就是对不住那些牺牲的同志。”
第一天的训练从最基础的武器保养开始。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王铁锤亲自演示如何清理枪管、校验标尺、保养撞针。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操作起来却异常灵巧。
“看见这个锈斑没有?”他举起一根枪管,“不及时处理,射击时可能炸膛。到时候打不到敌人,先要了自己的命。”
战士们围成一圈,目不转睛。有人拿出小本子认真记录,有人忍不住伸手触摸那些零件。
下午的训练转入实操。在划定的射击场上,问题很快暴露出来。
“停!”王铁锤突然叫停一个正在操作掷弹筒的战士,“你这是在扔石头吗?掷弹筒不是这么用的!”
他夺过掷弹筒,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记住三要点:角度决定距离,装药决定威力,风向决定修正。”
那个战士羞愧地低下头。就在昨天,他还因为能打中二百米外的目标而沾沾自喜。
“都过来!”王铁锤招呼所有人围拢,“看好了。”
他单膝跪地,调整掷弹筒角度,装弹,击发。炮弹划出完美的弧线,精准落在三百米外的标靶中心。
“哇——”人群中发出惊叹。
“这不算什么。”王铁锤面色如常,“鬼子老兵能打四百米。我们差得远呢。”
接下来的训练更加严苛。机枪手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枪管更换,掷弹筒手要蒙眼拆装主要部件,侦察兵要在一炷香内绘制出精确的地形草图。
傍晚时分,一场特别的经验分享会在营地中央举行。首先站起来的是神枪手李栓柱,这个瘦小的战士怀里始终抱着他那支改装过的三八式步枪。
“俺没啥诀窍,”他腼腆地挠头,“就是熟悉。熟悉枪的脾气,熟悉风的性子,熟悉心跳的节奏。”
他举起枪,指向百步外悬挂的一根细绳:“看好了。”
枪声几乎与话音同时响起,细绳应声而断。
“要记住,”李栓柱认真地说,“开枪的瞬间,你的呼吸要停在两口气之间。早了晚了都不行。”
接着上场的是爆破能手张猛。这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摆弄起炸药来却细致得像个绣花姑娘。
“炸药不是越多越好。”他展示着几种自制的爆破装置,“关键是用对地方。炸桥要炸承重点,破袭要选要害处。”
他拿起一个不起眼的铁盒:“这是俺自制的延时引爆装置,用钟表零件改的。虽然简陋,但比小鬼子的不差。”
人群中响起敬佩的赞叹。
“但是!”张猛突然严肃起来,“玩炸药的人,第一条规矩就是谨慎。俺这条胳膊——”他撩起衣袖,露出狰狞的伤疤,“就是年轻时大意留下的纪念。”
训练进行到第三天,各兵种开始配合演练。侦察兵前出定位目标,机枪手抢占制高点掩护,掷弹筒手在安全距离实施打击。
然而配合远没有想象中顺利。
“你们掷弹筒打得太近了!”一个侦察兵抱怨道,“差点砸到我们头上!”
“你们标注的目标位置不准!”掷弹筒手反唇相讥。
王铁锤站在高处,把一切尽收眼底。傍晚总结时,他没有批评任何人,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去年冬天,我们围攻一个鬼子据点。侦察兵报告说据点里只有一个分队,结果冲进去才发现是一个中队。为什么?因为侦察的同志不认识鬼子的电台天线。”
他停顿片刻,让每个人消化这个故事。
“现代战争,靠的是各个技术兵种密切配合。少一个环节,错一个信息,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训练的最后一天,杨帆亲自来到现场。他默默观察了整个上午,然后在午饭时找到了王铁锤。
“怎么样?”杨帆递过一个窝头。
王铁锤啃着窝头,眉头紧锁:“底子太薄。掷弹筒手只会直瞄,不会曲射;机枪手只会扫射,不懂点射配合;侦察兵...连地图比例尺都看不懂。”
“但是,”他话锋一转,“有几个好苗子。那个李栓柱,是天生的射手;张猛,对爆破有特殊天赋。好好培养,能成大气。”
下午的结业考核上,战士们展现出了令人惊喜的进步。掷弹筒的落点更加精准,机枪的火力控制更加灵活,侦察兵绘制的地图已经能够标出详细的地物特征。
最精彩的是综合演练:一个模拟的日军前哨阵地,由侦察兵先摸清布防,机枪手实施火力压制,掷弹筒进行精确打击。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各兵种配合默契。
演练结束时,夕阳正好。王铁锤站在队列前,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记住这七天的训练,更要记住为什么训练。你们学的不只是技术,是责任。将来在战场上,你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战友的生死。”
夜幕降临,集训队员陆续返回各自连队。李栓柱被特别留了下来,王铁锤要教他更高级的射击技巧;张猛则领到了一批新材料,开始研究新型爆破装置。
在指挥部里,杨帆和赵明德正在研究下一阶段的训练计划。
“技术兵种的培养必须长期坚持。”赵明德在计划书上标注,“我建议每月轮训一次。”
杨帆点头:“还要建立技术等级制度,激发战士们的学习热情。”
窗外,寒星点点。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一支队伍的骨骼正在变得更加坚硬。从粗糙到精细,从凭经验到讲科学,这支队伍正在完成一场静默的蜕变。
而远方的枪声提醒着每个人:检验这些训练成果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