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根苔结出的种子落在“家”字符号中央时,陈默正用陨骨在石面上凿出个浅坑。坑底的土壤里,混着北境的雪融晶、南洋的珊瑚砂、总坛的星核粉,是他特意收集的“三境土”,按疯和尚的话说,“用这土埋种子,长出来的藤能识四海的光”。
他将种子放进坑中,藤根的嫩尖立刻从符号边缘钻来,像群护崽的老母鸡,用湿润的土把种子层层裹住。土粒落下的瞬间,坑底突然泛起荧光,种子在光里轻轻颤动,种皮上裂开细小的纹路,透出里面的绿芽——芽尖一半泛着北境的青白,一半带着南洋的赤红,像株迷你的阴阳藤。
“它在喝光呢。”苏清月举着绣绷凑过来,绷上刚绣好的“种光图”里,三境土的光正顺着根须往种子里流,绣线用的是总坛的星花蜜染的,在晨光里泛着金红,“你看这芽尖的光,跟九州柱顶的阴阳藤虚影一模一样,连颤动的节奏都分毫不差。”
石敢当扛着个新做的木牌从外面进来,牌上用朱砂写着“种光处”三个字,字缝里嵌着北境的松针和南洋的椰丝,是他琢磨了半夜的主意,“老周说北境的雪光最烈,南洋的海光最柔,得让这牌子记着两种光的味儿,好给新藤当路标。”他把木牌插在坑边,牌影落在石面上,恰好将种子罩在中央,像给嫩芽搭了个小小的凉棚。
阿木提着桶“光引液”过来,液里泡着总坛的星花、北境的冰叶、南洋的海藻,是用清晨的露水熬的,“这液能引光入根,”他往坑边浇了点,液珠渗进土壤的刹那,种子突然发出“啵”的轻响,裂开的种皮里钻出根细须,须尖顶着颗芝麻大的光珠,在土下画出道弯弯的弧线,像在追寻什么,“你看这须子,正往木牌的方向爬呢,它识得牌上的光。”
陈默蹲在坑边,看着光珠在土下慢慢移动,所过之处,三境土的光都被搅成了金红色,像条流动的光河。他突然明白疯和尚说的“识光”是什么意思——不是让藤记住光的模样,是让它学会把不同的光揉在一起,变成能照亮所有角落的暖,就像北境的雪光不烈了,南洋的海光不柔了,混在一起,恰好是总坛阳光的温度。
守脉亭的孩子们又举着小铲子来了,这次他们带来的不是藤苗,是各自收集的“光”:有北境孩子用冰盒装的雪光,有南洋孩子用贝壳盛的海光,有总坛孩子用陶罐存的阳光。孩子们把“光”倒进坑边的土沟里,光与光相遇的瞬间,突然化作无数光蝶,绕着木牌飞了三圈,然后钻进土壤,融进那道光河里。
“光蝶在给新藤带路呢。”石敢当指着土沟里泛起的金光,光蝶钻进的地方,细须长得更快了,须尖的光珠越来越亮,竟在石面上映出个小小的光斑,光斑里,北境的守脉亭、南洋的珊瑚礁、总坛的观星台正慢慢旋转,像三颗围着新藤转的星,“老周说,藤跟人一样,得见过不同的光,心里才能装下大世界。”
苏清月的金线突然从绣绷上跃起,一头扎进光河,线尾沾着的光蝶虚影顺着金线往上爬,在“种光图”上绣出颗完整的光珠,珠心嵌着个小小的“家”字符号,“这样,新藤长出来就知道,所有的光都是从家里来的。”她的指尖划过光珠,珠影突然落在石面的光斑里,光斑里的三地景象顿时变得清晰,守脉亭的梁上缠着总坛的藤,珊瑚礁的石缝里长着北境的苗,观星台的栏杆上挂着南洋的贝壳。
藏年窖的龟甲传来阵轻响,陈默跑过去看,发现龟甲上的纹路正与光河的节奏共鸣,纹路里的字渐渐清晰:“种光于土,聚暖于根,四海之明,皆出一藤。”字迹旁边,画着只手正在埋种子,手心的光与种子的光连成一线,像道从未断过的脉。
陈默把龟甲搬到“种光处”旁,龟甲刚落地,石面的光斑突然暴涨,将所有人都罩在里面。孩子们的笑声、光蝶的嗡鸣、细须的生长声、金线的穿梭声,都在光里融成了团暖暖的气,气里浮出无数细小的藤影,往四面八方蔓延,北境的雪地里冒出绿芽,南洋的礁盘上开出双生花,总坛的观星台爬满新藤,三地的藤在天际交汇,织成张巨大的光网,把整个天地都染成了金红色。
“是藤网在长新骨。”石敢当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在光里变得透明,掌纹里竟缠着根细小的藤须,须尖的光珠正与“种光处”的光河遥遥呼应,“原来我们早就跟藤网长在一起了。”
苏清月将龟甲上的字拓下来,贴在“种光图”的最后一页,拓片的边缘立刻与图上的金线相融,长出圈光珠组成的边,像给整本图册镶了道光边,“这样,后来人翻开图册,就知道光是怎么种出来的了。”
陈默站在光斑中央,看着“种光处”的种子已经长成株半尺高的新藤,藤叶上的光珠还在闪烁,像缀着颗颗小太阳。他知道,这株新藤会继续生长,它的根会顺着光河往四海蔓延,把“种光”的故事讲给北境的雪、南洋的浪、所有还没被照亮的角落。
夕阳将观星台染成金红色时,新藤的叶尖指向西方,那里的天际正燃着火烧云,像片流动的光河。陈默知道,那是新藤在指引方向——告诉所有等待光的人,这里有群人在种光,有株藤在长,有个家在等。
藤根的嫩尖从“家”字符号里探出来,轻轻碰了碰新藤的根须,像是在说“好好长”。然后缓缓缩回深处,只留下道闪着微光的痕迹,与新藤的光珠交相辉映,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明天的朝阳来唤醒。
陈默捡起片被光染成金红的藤叶,叶面上的纹路里,北境的光、南洋的光、总坛的光正互相缠绕,像三首永远唱不完的歌。他知道,只要这光还在种,这藤还在长,这歌还在唱,四海的明就会越来越亮,直到有一天,所有的黑暗都被照亮,所有的种子都能在光里发芽,长成一片连着天地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