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柱的“家”字符号旁,长出了圈毛茸茸的苔藓。陈默用指尖拨开苔藓,发现底下的土壤里,藏着无数细小的藤根,像银丝般缠在一起,把北境的冻土粒、南洋的珊瑚屑、总坛的星核粉都裹在里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是‘合根苔’。”苏清月举着放大镜凑过来,镜片反射的光斑落在苔藓上,苔丝立刻舒展开,露出里面嵌着的片小指甲盖大的绣布,布上绣着半朵双生花,是她去年给南洋使者补绣“承久图”时不小心掉落的线头长成的,“老绣谱说,这种苔藓专往根脉交汇的地方长,能把不同的土气拧成一股劲儿。”
石敢当扛着把锄头从后院过来,锄头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土粒里混着些嫩绿的芽,是他今早翻地时发现的,“这些芽儿怪得很,根须上缠着北境的雪融晶,却冒出南洋的海藻类叶子,你说是不是合根苔催的?”他把锄头往柱旁一靠,锄刃的反光里,竟映出片模糊的景象:北境的守脉亭下,新苗正破土而出,根须穿透冻土,往总坛的方向延伸,像在和柱底的藤根打招呼。
阿木提着桶发酵好的“混土肥”过来,肥里掺了北境的羊粪、南洋的鱼内脏、总坛的草木灰,是按疯和尚的方子配的,“这肥埋下去,保准合根苔长得更旺,”他用木勺往苔藓周围浇了点,肥液渗下去的地方,苔丝突然泛起红光,像有无数细小的血管在里面跳动,“你看这颜色,是根脉在使劲呢。”
陈默蹲在苔藓旁,看着红光顺着藤根往九州柱的裂痕里钻,柱身的“家”字符号突然亮起,在地上投出幅长卷般的影子:北境的牧民在守脉亭旁种藤,南洋的渔人在珊瑚礁上晒网,总坛的孩子们围着观星台唱歌,画面一帧帧流动,像在演一场无声的戏,戏里的人从未见过面,却都在做着同一件事——守护。
“是藤网在演自己的故事。”陈默的声音有些发哑,他看着影子里的牧民给藤苗盖毡布,渔人往礁盘上撒珊瑚砂,孩子们给新苗浇水,每个动作都不一样,却都透着股默契,像早就约好了似的,“合根苔不是在催芽,是在把这些故事缝进土里。”
苏清月的金线突然从绣绷上滑下来,一头扎进合根苔里,线尾立刻染上苔丝的红,她顺着金线往“承久图”上绣,绣出的画面竟与柱影里的长卷一模一样,连牧民毡布的补丁、渔人草帽的破洞都分毫不差,“你看这针脚,”她指着画面边缘,“金线里混着合根苔的汁,绣出来的影子会跟着柱影动呢。”
石敢当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片北境的冰叶,叶面上冻着个小小的手印,是老周在守脉亭落成时按上去的,“老周说这冰叶能存影子,让我带给你们看看,”他把冰叶放在合根苔上,冰叶融化的水混着苔丝的红,在地上凝成个小小的冰雕,雕的是座藤编的桥,一头连着北境的雪,一头接着南洋的海,桥中间站着个模糊的人影,像在招手。
“是阿古拉!”陈默认出那人影的轮廓,和镜膜上唱歌的牧民一模一样,“他在说桥通了,能走了。”
藏年窖的龟甲突然发出“嗡”的轻响,陈默跑过去看,发现龟甲上的纹路正与合根苔的红光共鸣,纹路里的字渐渐清晰:“藤下藏春秋,根里裹南北,一岁一枯荣,皆是守脉语。”字迹旁边,画着株历经四季的双生藤,春天发着北境的芽,夏天开着南洋的花,秋天结着总坛的果,冬天覆着三地的雪,却始终站得笔直。
陈默把龟甲搬到合根苔旁,龟甲刚落地,柱影里的长卷突然加速流动,北境的藤苗爬满了守脉亭,南洋的藤条缠上了珊瑚礁,总坛的藤网罩住了观星台,三地的藤在画面中央交汇,长成了株巨大的阴阳藤,黄蓝青白赤红的光交织着,像把天地都拢在了怀里。
石敢当蹲在旁边,看着长卷里的藤叶落了又生,笑着说:“这藤跟人一样,也有老的时候,可只要根还在,就还能冒出新绿。”
苏清月将龟甲上的字拓下来,贴在“承久图”的最后一页,拓片的边缘立刻与图上的金线相融,长出圈合根苔的虚影,像给整本图册镶了道绿边,“这样,后来人翻开图册,就知道藤网的春秋是怎么过的了。”
陈默站在九州柱旁,看着合根苔的红光渐渐淡去,苔丝里的藤根却越来越密,把三地的土气拧得更紧了。他知道,这些根会在土里慢慢生长,记录下更多的春秋,北境的雪落、南洋的潮起、总坛的风吹,都会被它们悄悄藏起来,变成藤网最珍贵的记忆。
夕阳将观星台染成金红色时,合根苔的苔藓上,突然结出颗小小的种子,种子的纹路里,北境的雪、南洋的海、总坛的光都在轻轻旋转,像个浓缩的小天地。陈默知道,这颗种子会被风吹到更远的地方,长出新的藤,织出新的网,把“家”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
藤根的嫩尖从裂痕里探出来,在种子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远方,然后缓缓缩回深处,只留下道闪着微光的痕迹,像在说:“故事还长着呢。”
陈默捡起那颗种子,放在掌心,能感觉到里面跳动的暖意,像握着颗小小的心脏。他知道,只要这颗种子还在,藤下的春秋就会一直继续,守脉的故事就永远不会落幕。而他们要做的,就是继续种下种子,绣好故事,等着有一天,四海的藤都连成一片,所有的春秋,都变成同一种温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