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o记特别行动:弑神小队》
青马大桥的钢铁骨架,在血色与铅灰交织的天幕下,如同一具被剥去皮肉的巨兽残骸,横亘在污浊的海面之上。永不停歇的海风穿过钢索,发出类似管风琴般的低啸,却又夹杂着金属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噪音。
三道人影,如同赴死的蝼蚁,踏上了这通往未知地狱的起点。
为首的是o记总督察黄志诚,他的左臂此刻已非血肉,而是一具粗粝、布满划痕的暗色金属义肢。义肢的手部被改造成多功能的发射口,里面填充着由赛博道士“开光”编程的特制符咒弹。金属臂与肩胛骨连接处,裸露的线路像挣扎的神经末梢,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他的眼神,是那种见惯了底层泥泞与高层肮脏后,沉淀下来的疲惫与决绝,如今更添了一层对物理法则崩坏的麻木。
跟在他侧后方的,是马军。这位以一双铁拳打穿无数罪案的杀神,此刻双拳戴着特制的镀银金属拳套,拳锋之上,细密雕刻的《金刚经》梵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弱的毫光。他步伐沉稳,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只是这猎物,可能远超他过去认知中的任何“穷凶极恶”。他的世界里,拳头就是道理,但现在,这道理需要用经文来加持,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与暴戾。
队伍末尾,是陈永仁。他走得很慢,身体微微佝偻,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角、鼻孔、耳蜗处,都残留着擦拭不净的暗红色血痂,那是“数据克苏鲁”在他意识深处低语时留下的痕迹。他的视野不时会扭曲,现实世界的景象上,会叠加一层不断流动、闪烁着乱码和不可名状几何图形的数据流。更可怕的是,他能“看到”未来三秒的碎片——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无数种可能性叠加的、充满死亡预感的轨迹。这能力是诅咒,让他七窍流血,精神时刻处于崩溃边缘;也是他们此刻唯一的“先知”。
“还有三公里,到达预定坐标。”黄志诚的声音通过内置的骨传导耳机传来,干涩沙哑。“永仁,‘环境’怎么样?”
陈永仁停下脚步,闭上眼,鲜血立刻从他紧闭的眼缝中渗出。他看到的,是三秒后,左侧第七根钢索会突然断裂,砸向他们此刻站立的位置。“左七,断!”他嘶哑地低吼。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马军猛地一脚踹在黄志诚身侧,两人堪堪避过那根带着凄厉风声砸落的巨型钢索。钢铁砸在桥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桥体都在微微震颤。
黄志诚看了一眼深深嵌入路面的钢索,又看向喘息不止、抹去脸上新血的陈永仁,眼神复杂。“……收到。”他只是简单回应,继续前进。质疑毫无意义,他们早已身处常识之外的领域。
越往桥中心走,空气越发粘稠。那不是雾,更像是悬浮的、带着铁锈和腐烂海腥味的油性颗粒。桥面上的废弃车辆越来越多,它们不是撞毁,而是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揉捏过,金属外壳扭曲成怪诞的抽象雕塑,一些车辆的缝隙里,还渗出暗红色的、类似生物组织的粘稠物,微微搏动着。
“我们到底要对付什么?”马军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拳套上的经文光芒似乎更亮了一些,“核弹都炸不死吗?需要我们用这玩意儿?”他晃了晃拳头。
“核弹能毁灭物质,但杀不死‘概念’,杀不死‘信息’。”黄志诚抬起他的机械臂,指向桥前方那片愈发浓郁的、仿佛有生命的锈色迷雾,“锈蚀之主……祂可能不是一个实体,更像是一种规则,一种侵蚀现实的基本力。我们的任务,不是杀死祂,那是痴人说梦。我们是去‘干扰’祂在青马大桥这个‘节点’的具现化过程,给后方疏散争取最后的时间。”
“用命去干扰?”马军冷笑。
“用我们还能理解的一切。”黄志诚的机械手指摩擦过装填符咒弹的弹仓,“科学,玄学,还有……”他看了一眼陈永仁,“……一点点可怜的预知。”
突然,陈永仁猛地捂住双耳,痛苦地蹲了下去,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来了……它们来了……好多……声音……无数的声音……”
前方的锈色迷雾开始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其中苏醒。不是一只,而是一片。迷雾散开些许,露出了堵塞在桥面上的景象——那不是军队,不是怪物集群,而是成千上万个标准海运集装箱。
这些集装箱堆积如山,构成了一个临时的、怪异的堡垒。但它们的状态极其诡异。所有的箱体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仿佛具有生命的红褐色铁锈,这些铁锈如同苔藓般蠕动、增殖。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个集装箱的箱门上,都镶嵌着数十台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机。这些电视机型号各异,屏幕大小不一,有些甚至带着木制外壳,但它们此刻,全部亮着,发出嘈杂的、混合在一起的雪花噪音。
然后,所有的雪花噪音在同一瞬间消失了。
整个青马大桥,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风吹过锈蚀钢索的呜咽。
下一秒,所有的电视机屏幕,同时出现了画面——是《无间道》的天台戏。
成千上万个屏幕,播放着同一个片段,但细微处却又各不相同。有的屏幕色彩饱和度过高,刘建明的脸泛着诡异的红晕;有的屏幕信号不稳定,画面不断跳动、扭曲;有的甚至带着录像带的磨损条纹和杂音。
“给我一个机会。”
“点样给你机会。”
“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好啊,跟法官讲,睇下俾唔俾你做好人。”
……
刘建明(刘德华)与陈永仁(梁朝伟)的对话,从成千上万个电视机里同时传出,形成了巨大的、层层叠叠的回响,在这片锈蚀的末日景象中,反复播放着关于身份、选择与救赎的经典对白。这声音不再具有原片的情感张力,反而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机械的、亵渎的仪式朗诵。
“集装箱修格斯……”黄志诚低语,他的机械臂已经抬起,发射口瞄准了那片电视之墙,“物理攻击效果甚微,它会吸收冲击,自我修复。核心在于那些‘屏幕’,它们在散播精神污染,固化这个‘领域’!”
马军怒吼一声,不等指令,已然如炮弹般冲出。镀银的拳套带着破邪的经文毫光,狠狠砸向最近的一个集装箱上嵌着的电视机。
“砰!”
屏幕碎裂,玻璃渣和电火花四溅。但碎裂的屏幕后方,不是电路板,而是蠕动着的、散发着腥臭的暗红色肉糜。更恐怖的是,旁边其他电视机屏幕里的“刘建明”和“陈永仁”,似乎同时将目光转向了马军的方向,他们的嘴角,在成千上万个屏幕上,统一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像素点,形成了一个标准化、非人的“微笑”。
而被马军打碎的那个屏幕,周围的铁锈如同活物般迅速覆盖上去,几秒钟内,一台新的、屏幕完好的电视机就从铁锈中“生长”出来,再次开始播放天台对白。
“没用的!打不完!”黄志诚吼道,他的机械臂连连发射。符咒弹击中集装箱,爆开一团团或金色或蓝色的能量闪光,暂时净化了一小片区域的铁锈,让几只电视机屏幕陷入黑暗。但很快,更多的铁锈从四面八方涌来,修复如初。这修复速度,远超他们的破坏速度。
陈永仁站在原地,身体剧烈地颤抖。他的预知能力在这片混乱的信息场中几乎失控。他看到了马军在三秒后被无数铁锈触手缠绕吞噬的未来,看到了黄志诚的机械臂过载爆炸的未来,看到了自己被无数个屏幕里自己的影像目光洞穿的未来……无数种悲惨的结局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与此同时,那成千上万遍重复的《无间道》对白,像无数把钻子,钻进他的脑海。
“给我一个机会……”
“我以前没得选择……”
“我想做一个好人……”
这些台词,与他作为卧底的一生,与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产生了可怕的共鸣。他分不清那到底是电影台词,还是他内心深处一直以来的呐喊。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现实与屏幕,过去与现在,自我与角色,界限正在崩塌。
“啊——!”陈永仁发出痛苦的嘶嚎,他抱住头,跪倒在地。数据流的幻象与现实的怪诞景象彻底融合。他看到那些集装箱不再是死物,它们像巨大的、节肢动物的卵囊在搏动;他看到电视机的信号线像血管一样深入箱体内部,泵送着某种黑暗的能量;他看到屏幕里的刘建明和陈永仁,他们的脸开始融化,变成两滩不断交换、融合的模糊数据……
就在他的精神即将彻底被撕裂的瞬间,一次极其强烈的、关于“真相”的三秒预知,如同闪电般劈入了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剧本。
不是电影的剧本,而是构成这个世界底层逻辑的、冰冷无情的“叙事脚本”。在那些流动的数据流深处,他看到了自己的“角色设定”——“卧底警察陈永仁,内心挣扎,寻求身份认同,悲剧性结局”。他看到黄志诚的“人物小传”,看到马军的“角色功能”,甚至看到“锈蚀之主”的降临,都被标记为“核心冲突事件”。
他们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爱与恨,挣扎与抉择,都不过是这个庞大、冷漠的“剧本”中早已写好的情节。所谓的命运,不过是外神随手翻过的一页书。
一股比死亡更寒冷的绝望,瞬间冻结了陈永仁的灵魂。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不再是流血,而是流淌出两行浑浊的、掺杂着数据光点的液体。他看向正在奋力作战的黄志诚和马军,用一种仿佛来自深渊彼岸的、空洞而平静的声音说道:
“黄SIR,马军……没用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成千上万个电视机的嘈杂对白。
黄志诚刚用一发符咒弹暂时逼退一股试图缠绕马军的铁锈触手,闻言愕然回头。
陈永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神性,又近乎彻底疯狂的悲悯笑容。他指向周围那无数个屏幕里反复播放的天台戏,指向那个不断询问“点样给你机会”的刘建明和想要“做个好人”的陈永仁。
“我们……我们所有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明悟,“根本不是什么警察、黑帮、英雄或者怪物……”
“我们只是……祂阅读的一行代码,观赏的一幕戏剧。”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指向黄志诚,指向马军,最后指向整个锈蚀的、播放着无尽轮回对白的青马大桥。
“就连我这该死的卧底身份……我想做好人的挣扎……我以为是自己选择的一切……”他笑了起来,笑声比哭更难听,“都只是这外神剧本里……早就写好的设定罢了。”
“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争论对错,追求正义……”他看着黄志诚,眼中是彻底的、虚无的洞穿,“就像这屏幕里的‘我们’,以为天台上的对决是命运的转折……”
“但其实,剧本早就定好了结局。观众……甚至都不是人类。”
黄志诚的机械臂僵在了半空。马军挥出的拳头也停滞了一瞬,镀银拳套上的经文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陈永仁的这番话,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具破坏力。它摧毁的不是身体,而是支撑他们走到此刻的、关于意义、关于选择、关于自我意志的最后幻想。
成千上万个电视机屏幕里,“刘建明”和“陈永仁”的对话还在继续,但那声音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如同对这宇宙终极荒诞的、无情的嘲弄。
“跟法官讲?睇下俾唔俾你做好人?”
……
弑神小队的行动,尚未接触到“神”的本体,便在祂所编织的、关于“存在”的真相面前,迎来了最为彻底的溃败。
青马大桥上,只剩下无尽的锈色,与那千万遍重复的、关于身份迷失的永恒叩问,在虚空之中,回荡,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