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胃囊之城》
九龙城寨,这座曾经是罪恶与混乱温床的钢铁丛林,如今正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方式“活”了过来。不再是昔日人声鼎沸、暗巷藏污纳垢的生机,而是一种机械性的、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活性。
锈蚀,如同一种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城寨的每一个角落蔓延。不是自然形成的红褐色斑块,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具有生命的墨绿色锈斑,它们沿着扭曲的金属支架、潮湿的混凝土墙壁爬行,发出细微的、如同亿万只螨虫啃噬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机油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如同海底深渊翻涌上来的腐殖质腥气。
最初的混乱和尖叫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只有金属扭曲、齿轮咬合的“咔哒”声,规律地、无处不在地回荡在迷宫般的巷道和悬空的廊桥之间。
居民们,那些曾经在此地挣扎求生的灵魂,此刻正静静地、成群结队地从他们蜗居的鸽笼、从阴暗的楼梯口、从挂着残破霓虹的店铺里走出来。他们的动作僵硬而同步,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他们的眼神空洞,瞳孔深处似乎有微小的、锈色的齿轮虚影在缓缓转动。更骇人的是他们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个人的皮肤之下,都浮现出错综复杂的、如同电路板又如同神秘符文般的锈色纹路。这些纹路微微凸起,伴随着他们的步伐,仿佛有冰冷的机油在皮下管道中流动。
他们沉默着,汇成一股股灰黑色的人流,朝着同一个方向——维多利亚港的方向,蹒跚而行。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无数双脚踩在锈屑和瓦砾上的摩擦声,汇成一股死亡的进行曲。
“顶你个肺!企住!全部同我企住!”
一声沙哑却充满悍勇的怒吼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洪兴十三妹,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皮夹克,头发凌乱,眼白布满血丝,端着一架沉重的火焰喷射器,如同怒目金刚般堵在一条主干道的出口。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面色惨白,但依旧紧握砍刀和铁管的洪兴马仔。
然而,她的呵斥如同石沉大海。那些“钢铁化”的居民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依旧麻木地向前移动,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唔好怪我!”十三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被决绝取代。她扣动扳机。
“轰——!”
一条炽热的橘红色火龙咆哮着从喷口冲出,瞬间吞噬了走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居民。火焰舔舐着他们的身体,发出“噼啪”的爆响。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他们就像浸透了油脂的木头,安静而猛烈地燃烧。
很快,火焰熄灭,地上只留下一堆堆人形的、仍在闪烁着暗红色余烬的灰烬。
“妹姐…好似…好似有啲唔对路…”一个马仔颤声指着那些灰烬。
只见那些灰烬并非杂乱无章。在无形的力量作用下,它们竟然在地面上自行蠕动、拼接,最终构成了一个巨大、复杂、充满非欧几里得几何美感的、令人望之眩晕的图案——
黄印。
那印记在焦黑的地面上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芒,仿佛一只来自远古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试图反抗它的渺小生灵。
十三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头晕,她猛地扭开头,不敢再看。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物理的火焰,无法净化这种源自维度之外的亵渎。
与此同时,在城寨那如同怪兽内脏般错综复杂的深处,另一场无声的战斗正在上演。
小犹太,瘦小的身体蜷缩在一处由废弃电缆和金属板构成的狭窄缝隙里,额头渗出的汗水与周围的油污混在一起。她面前摊开着一台经过高度改装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芒映亮了她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几条数据线像藤蔓一样,从电脑接口延伸出去,强行接入了一条隐藏在墙壁锈壳下的主干光缆。
“点解…点解会咁…”她十指在键盘上狂舞,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如同瀑布般刷过,夹杂着扭曲的波形图和无法解读的符号。
她绕过了十七道前所未见的、仿佛具有自我学习能力的防火墙,破解了无数用未知语言编写的加密协议,终于突破了城寨地下网络的核心数据库。
没有预想中的财阀秘密,也没有政府的绝密档案。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无比庞大、无比精密的蒸汽机的三维结构图。
但这台蒸汽机,超越了任何人类的工程学想象。
它的锅炉,是由无数扭曲、蠕动的、仿佛还活着的人体器官盘绕缝合而成,一颗巨大、仍在缓慢搏动的心脏位于正中央,每一次收缩都泵出粘稠的、暗红色的“燃料”。它的活塞是森白的巨骨,传动杆是坚韧的肌腱,无数的齿轮则是由细小、碎裂的孩童骨骼打磨拼接而成,在粘稠的“燃料”中啮合、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这是一台血肉蒸汽机。
而最让小犹太灵魂冻结的,是驱动这台亵渎机械的“燃料”来源。数据流清晰地显示,能量的核心,是无数纯净而脆弱的灵魂光谱——它们被禁锢在锅炉核心,承受着永恒的炙烤与折磨。数据库的标识栏里,冰冷地标注着:
【燃料来源单元】:1984-市政局“阳光计划”登记在册,非正常失踪儿童(灵魂萃取度:99.7%)】
1984年…阳光计划…失踪儿童…
小犹太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用手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那些陈年旧案,那些破碎的家庭,那些从未被找到的孩子…他们的灵魂,竟然被囚禁在这里,成为了这座恐怖城寨运行的“电池”!
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城寨的异变如此彻底,为什么居民会被“钢铁化”。整个九龙城寨,根本就是这台血肉蒸汽机的外在体现,是一个巨大的能量转化场,或者说,是一个…
“呢度唔系城寨,”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通过她入侵的音频通道,断断续续地传来。那是一个正在走向海底的居民,在意识彻底被吞噬前,通过身上异化的金属部件,无意间发出的最后呐喊,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系个胃啊!”
是消化系统!九龙城寨,是某个庞大存在的“胃”!它在消化这里的一切,物质、能量,乃至灵魂!居民们的“钢铁化”,不过是食物被初步处理,准备送入“海底”进行最终消化的前奏!那台血肉蒸汽机,就是这颗“胃”的蠕动核心!
小犹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面对的,不是某种怪物,也不是某种科技,而是一个生态,一个以城市为形态,以人类为食粮的恐怖生命的消化器官!
她看着屏幕上那台在血肉与灵魂燃料驱动下,永不停歇地运转的血肉蒸汽机,看着那些在痛苦中无声尖叫的孩童灵魂光谱,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
她能做什么?黑掉它?摧毁它?面对一个以现实维度为躯体的生命,她的代码,她的技术,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三维结构图突然剧烈闪烁起来。那台血肉蒸汽机中央的巨大心脏,似乎…猛地加速搏动了一下,仿佛察觉到了这个微不足道,却敢于窥探其秘密的“细菌”。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意志,顺着数据流,朝着小犹太的终端,汹涌而来。